陸修忽然說:“我要去剪個頭發。”
曹斌這次沒有阻攔他,答道:“去吧。”
陸修又說:“我還要買一些衣服。”
曹斌答道:“可達也許能給你一些意見,他的衣品比我好,我隻會穿西裝。但我覺得,最真實的自己,就是最好的。”
曹斌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要給一條龍提供談戀愛的參考意見,他自己還沒有對象呢。
接下來的日子,陸修過得就像生了病。
他的日曆本上,打“×”的力量越來越重了,他等待著開學的那一天,又恢複了每天夜晚去舊校舍前,站在離魂花田處的習慣。離魂花的氣味能讓人忘卻一切,在龍的麵前,作用卻微小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他什麼也做不了,整夜整夜地失眠,一天隻能睡十來分鐘,心跳無時無刻不在怦怦作響,睜眼時便側耳傾聽,辨認外頭有沒有學生前來報到的聲音。
隨著8月份的到來,他的內心竟有一絲恐懼,甚至想逃離這裡。
但在8月的某一天裡,他的內心突如其來地變得平靜了,一切顧慮都隨之消失,他說不清為什麼,他的心跳恢複了正常,他開始覺得,自己也許應該為了相見的那一天,做一點力所能及的準備。
“……這是教學大樓,他們在這裡上課,零環是行政大樓,哦,那邊就是學生食堂了……”
有一天,思歸回到活動室,看見陸修正在鏡子前走來走去、自言自語,以為他瘋了。
“你在做什麼?”思歸迷茫地問。
他們還沒碰到過龍突然瘋掉的情況,學校沒有關於這個的緊急預案,也沒人知道怎麼處理。尤其在項誠缺席的情況下,大家都控製不住瘋龍。
陸修轉過頭,看了思歸一眼,龍與鳳凰對視片刻。
“沒什麼。”陸修自言自語著,又走了。
“最好的做法就是,一切順其自然。”曹斌提醒過陸修。
“循序漸進,是萬物得以融通的法則。畢竟他什麼也不知道,一股腦地傾訴,會造成很麻煩的後果,甚至有時容易引起反效果。而且,迄今為止,你一直在與想象中的‘他’交流,必須調整過來,否則落差會很大。”
曹斌也不想陸修發瘋,難得地給了他一些意見。陸修比大多數存在活得更久,見過的愛恨情仇、生離死彆也更多,他當然知道。
他知道地位、物質條件、精神世界的懸殊會令人望而卻步;知道對陌生人的戒備讓人總是心生提防;知道大多數人相信,在這個世上生存的法則是不輕易交出自己的內心……他還知道甚至大部分人類,都無法接受同性過於示好的舉動……他們會本能地抗拒。
他知道人類的關係很脆弱,一次爭吵就能輕易瓦解;知道“遠之則怨,近之則狎”;知道金無足赤,人無完人;知道這世上無數癡男怨女彼此傷害、相互捅刀的原因……隻是知道歸知道,當這些事落到了自己身上時,陸修便一股腦兒地全忘了,腦子裡隻有兩個字,並不停地重複著這兩個字:
江鴻江鴻江鴻……
“我知道。”陸修又說,“我起初隻是他的學長,我什麼也不會說,什麼也不會表達。”
曹斌沉默點頭。
陸修最後說:“我會離得近一點,多看看他,我會克製自己,儘量不打擾他,這就夠了。”
他不知道緣由,但那天夜裡,他剛從舊校舍回來後,又想出去看看,純粹隻想看看夜空,看看夜幕下的大地。
於是,他在一個毫無心理準備的月夜下,遇見了江鴻,一切都發生得如此突然,沒有他設想了一百多年的相遇,也沒有更多的話語。
一百六十年,五萬八千四百天,一百四十萬零一千六百小時。
五十億秒。
距離陸修誕生的五十億次心跳後。
他感覺到有人靠近,而正在他轉身時,江鴻拖著行李箱,就這麼直接撞進了他的懷裡。
那一下,把他撞進了久遠的歲月中。
那個靈魂,終於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他猛地抓住江鴻的手腕,隻想不由分說緊緊抱住他,哪怕世界毀滅,也不會再放開他的雙手。
但他更想久久地凝視他的雙眼,直到永恒。
在宿命忽然降臨的那一刻,沒有天珠,沒有轉經筒,沒有藏袍……什麼也沒有,甚至沒有回憶。一切的不甘就這麼倏然消失了,過往的五萬八千四百天沒有儘頭的等待、一次次希望重萌後的絕望、十年又十年的煎熬、日曆本上那一行行的“×”,統統失去了意義。
陸修的生命在這一天裡重新開始了。
他們猶如兩顆宇宙中偶然相遇的流星,爆發著光焰,呼嘯著飛向彼此,就在即將把對方撞得粉身碎骨的一瞬——
陸修主動放開了他。
他也知道流星必將在一次旋繞之後,擦身而過,各自飛向更為遼遠的宇宙儘頭。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