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鴻有點擔憂地看著他,陸修又道:“不會離你太遠的。”
接著,陸修化身為黑龍飛上了天空,這次他沒有飛得太高,隻是在近地處盤旋,遠方卷起了一股暴風龍卷,將樹木卷走,露出岩石地表,岩石再次聚合,上百噸的地岩在空中旋轉飛舞,緊接著黑龍一口龍炎,岩石頓時在高溫下熔化,化作熔漿。
“摧勒!”黑龍口吐龍語,大地上的江鴻想起,陸修曾經教過他,那是“捏緊”與“聚集”的意思,也用以指代“大量”以及“一群”。
熔漿再次聚合,化作高溫下的結晶,緩慢降下,灼熱卷起了附近的氣流,江鴻穿著羽絨背心,開始汗流浹背。
“我的龍炎溫度不夠,給它一點創世火。”黑龍不斷盤旋,以氣流帶動旋風中央的熔晶懸浮,江鴻說:“創世火是什麼?我隻有三昧真火。”
“就是那個。”黑龍答道。
江鴻於是彈出一點三昧真火,真火轟然飛向熔晶,熔晶的溫度再一次攀升,爆發出耀眼的白光。
“鳳凰的創世火也叫三昧真火。”黑龍化為陸修,緩慢落地,伸出手,那熔晶落在他的手上,在靈力的作用下拉長,形成二十厘米長、避雷針般的長條。
“那是曹校長給我注入的火焰力量,”江鴻解釋道,“不是鳳凰。”
“那就是鳳凰,”陸修答道,“鳳凰朝你的心脈裡賦予了一點三昧真火。”
江鴻:“哦可是曹校長說……”
“那就是鳳凰,”陸修又道,“我隻是失憶,不是瞎子,人類怎麼可能擁有創世火?”
江鴻:“……”
是思歸?!江鴻震驚了,可他們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己!先前他全憑心脈裡的火種來確定曹斌依然活著,原來是思歸?!
這真是一份無比珍貴的禮物。
陸修拿著那晶瑩剔透的“避雷針”,一手攀著房車頂端,翻身上去,朝針尾吹了口氣,龍炎噴發,針尾熔化少許,被焊死在了車頂上。
江鴻也要爬上去,陸修便搭了把手,把他拖上車頂,兩人坐在房車頂上。
“我要做什麼?”江鴻問。
“你把這一塊的積雪清理一下。”陸修說。
江鴻於是用手攏雪,又說:“我一直不知道,三昧真火居然是鳳凰給我的!”
陸修“嗯”了聲,用中指與無名指,在避雷針周圍畫法陣。
“我還有個問題,”江鴻說,“我以前有一個鍋……我好奇很久了。”
陸修:“鍋?什麼模樣的?拿來我看看。”
江鴻:“已經被曹斌毀掉了,它替我擋了一記,可以說救了我的命……但是這個鍋很神奇,戴在頭上時,有些人看得見,有些人看不見我。”
陸修一邊畫法陣,一邊說:“隱身?”
江鴻:“是折射掉所有的注意力,我不知道怎麼形容,就是包括我的所有行動、聲響,引發的外界變動在內的所有現象,都會被無視……”
陸修:“嗯。”
江鴻:“你知道那是什麼原理嗎?”
江鴻想起聖地叛亂,陸修被心魔控製時便說過這個問題……可見當時的他是知道的,但失憶會不會讓他忘記這些知識,也很難說。
“我沒見過那東西,”陸修說,“有碎片給我判斷麼?”
江鴻說:“就在救……在你複活的那會兒,我顧不上搜集碎片了。唉,真對不起它啊,它幫了我這麼大的忙。”
陸修轉念一想,便明白過來,在自己還魂的混亂中,江鴻的法寶被毀掉了。
“具體不好下結論。”陸修說,“但我知道有一種魚,叫‘同塵’,‘與光同塵’的‘同塵’,它的膽子非常小,將自己藏匿在北冥之海中,每當滿月夜時,會浮出水麵,尋找伴侶。這種魚會隨著周圍光線與顏色的變化,徹底融入環境之中,幾十萬條中也許有一條,會擁有特彆的脈輪……”
“……這種脈輪能讓它融化在萬物之中,不是變化,而是‘融化’,具體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而這種‘同塵’的變異體,如果修煉為妖,煉化出的內丹,就有你說的‘折射一切注意力’的情況。”
“哦……是這樣啊。”江鴻心想:那個鍋也許就是用“同塵”的內丹煉的?
“可是當我戴著鍋的時候,怎麼解釋有些人能看見呢?”江鴻說,“比如說……”
“無條件愛你的人,自然就能看見。”陸修答道,“因為妖魚也要求偶,必須留出一個特殊的豁口。”
江鴻:“……”
是這樣啊。江鴻心想。
瑤姬雖然沒有看見我,但感知了我,江鴻心想,是不是意味著瑤姬作為女神,始終愛著這世上的一切生靈呢?
母親能看見,那是當然的……因為她永遠無條件地愛著我啊。江鴻想到這裡,又快哭了,而當初的陸修也能看見戴著鍋的、傻乎乎的自己。
這意味著我們以前一直相愛著的吧?
江鴻想到這裡,就忍不住要流眼淚,陸修頓時緊張起來,說:“怎麼了?怎麼哭了?”
“沒什麼。”江鴻擺擺手,勉強笑了起來,這一刻,他很想念他的父母,隻要與陸修在一起,並確認他還好,他就開始想念家人了。
“哎!”陸修似乎有點不知所措,先是不安,轉而變得煩躁起來,說道,“能不能彆這樣!”
江鴻馬上道:“我是喜極而泣!喜極而泣啊!”
陸修:“…………”
“好了,”陸修畫完了法陣,說道,“回車裡去。”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點奇怪,江鴻默不作聲,還紅著眼眶,陸修忽然道:“你想修好那件法寶是不是?去把碎片找回來,三昧真火能煆冶幾乎所有的材質,應當也不成問題。”
“不不,”江鴻忙道,“太危險了,至少目前我不……不考慮了。”
陸修走到車內,稍抬頭看天花板正下方,把一手按在車頂內側、避雷針法陣下的那一塊,便出現了很淡的光。
“好了,”陸修說,“這個感應器,能接收到附近的靈力湧動,為你指明周圍靈力變動的方向。”
“哦。”江鴻抬頭看,但什麼也沒有發生,那塊光區猶如雷達,現在的地圖上,相當平靜。
“接下來,你可以一邊開車,”陸修說,“一邊尋找跡象,如果有落單的同伴,就能通過靈力探測器找到他們。”
“好……好的。”江鴻說,“我突然很想念我爸媽,我好想去看看他們啊。”
陸修:“你要去海南嗎?你一會兒又想找同伴,一會兒又想去看你父母,到底想做什麼?”
“這也不衝突吧。”江鴻有點遲疑。
陸修說:“這樣吧,我送你到海南,這是最後一次了,無論你找沒找到同伴,我都得離開了。”
江鴻沒有問陸修離開要去哪兒,沉默片刻,最後道:“好,那就一言為定。”
陸修點了點頭,江鴻又說:“抵達三亞之前,你不能走哦。”
陸修:“我像是言而無信的人嗎?”
江鴻笑了起來,抬手,與他擊了掌。不管怎麼樣,先把陸修拖住再說,江鴻向來很有耐心,也知道許多事不能一蹴而就,等陸修再次說要走的時候,再找理由拖住他就是了,大不了抱著他的大腿哭嘛,有什麼了不起的,哼。
至少到了海南,也許就能找到老孫,如果老孫也在,加上陸修,說不定還真能挑戰一下追蹤他們的boss。
房車再次上了高速,沿著國道一路往南,其間江鴻幾次使用萬物書,都沒有朝他們預警。
“我以前在一所學校裡嗎?”陸修突然問。
“是的啊。”江鴻萬萬沒料到,陸修會毫無征兆地問起這個問題。
陸修:“我在學校裡做什麼?”
江鴻放了首歌,開著車,高速上空空蕩蕩,天又黑了,又要操心晚飯了。
“你曾經是研究生……”江鴻說,“後來當了老師,教妖族內丹應用。”
陸修:“什麼亂七八糟的,我為什麼要在學校裡?”
江鴻說:“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陸修直截了當地戳穿了江鴻的謊話,說道,“你撒謊的時候表情不對。”
江鴻:“……”
所以你以前也有這樣的心理活動嗎?那我無論撒什麼謊,你都知道?江鴻心裡想道。
“說啊。”陸修又開始不悅了。
江鴻:“我……我不想說,可以不說嗎?”
江鴻心想:這要怎麼說啊!難道讓我說,你來學校裡是為了等我嗎?因為倏忽告訴你,我們會在學校裡相遇,所以你就去學校裡當老師等我?那陸修一定會問“我為什麼要等你”,勢必將扯出更多問題來,也太尷尬了。
江鴻補充了一句:“你彆生氣,我隻是覺得,可能等到你慢慢地記起一些事來,就能推斷出了。”
陸修臉色稍微緩和了點,並“嗯”了聲。
“你想起什麼了嗎?”江鴻試探地問道。
“這個法陣不是我與生俱來就會的,”陸修說,“是後來學的,我應當還在學校裡學會了不少知識。”
江鴻答道:“是的!你的學識很淵博呢!大家都很崇拜你。”
“大家?”陸修看了江鴻一眼。
“我也很崇拜你。”江鴻笑道,這是他的真心話。
江鴻又說:“你不僅知道許多東西,還會很耐心地教我……你……你偶爾會嫌我煩人,卻從來不說我笨……”
江鴻臉上有點發紅,又道:“每次在你認真地教授我專業知識時,身上就像有柔和的、知識的光,比心燈還要耀眼呢。”
陸修明顯地尷尬起來,說:“這……也不算什麼。”
“你也是我最好的老師。”江鴻自言自語道。
歌曲依次切過,播到那首“thankyou”時,陸修明顯地愣了下。
“這個就是校慶時,你在台上唱的。”江鴻說,“簡直帥呆啦!”
陸修伸手要切歌,江鴻卻去按他,說道:“彆。”
“快換歌!”陸修哪怕失憶了,依然覺得很社死,江鴻大叫道:“我在開車!不要扭來扭去!”
於是江鴻以駕駛員身份要挾著陸修,聽完了整首陸修自彈自唱的“thankyou”,陸修對此的評價是:
“我當時一定是瘋了。”
逃離熒惑屏障的第三天,房車在一片漆黑的荒野中紮營,但這一天,車裡亮起了燈火,江鴻在沿途搜集了大米、火鍋底料、各種丸子、蟹棒與青菜,開始做飯吃了。
外頭依舊寒冷,兩人穿著羽絨背心,在車前的天帳遮擋下,吃著熱氣騰騰的火鍋。
有時候江鴻甚至會忘記一件事——世界末日了。
仿佛他的世界,就隻是一張桌子、一個野營爐、一個火鍋,以及對麵坐著的正在吃米飯的陸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