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西頭有個杏花溪,鎮裡的人都愛在那邊浣紗或者洗衣裳,早晨過去,常常聽到棒槌捶衣服的聲音。梳著大辮子的瘦弱姑娘仔細的用瓦罐裝了水,朝家中走去,她雖然瘦弱但麵容機靈可愛,年紀有十七歲了,看起來卻不過十四五歲。
把從杏花溪打來的水,輕輕的灑在後院的花朵上,仿佛渾然天成的花上的露珠兒一般,又好看,又自然,看起來生機勃勃。
屋裡的人又咳了起來,文鳳在衣裳上擦了手,快步進屋。
屋裡黑漆漆的,彼時紹興的有錢人家用起了電燈,一般的人家也有油燈。可文鳳家裡常年給母親治病,父親又爛賭,祖宅都給賣了,一家人住在一間連窗戶都沒有的小房子裡,這還是族人體恤,故而給的這間屋子。
給也不是白給的,文鳳的小姨就被族裡的某位族老賣了,亂世人不如太平犬,家裡人再難過也不知道去哪裡找去。
想到這裡,文鳳就咬牙切齒,她恨李家人,卻又要受到李家的庇護。
“媽,我給您倒點水吧。”她看著母親,也是滿臉愁容。
文鳳的母親龐翠霞早年也是族中有名的人物,她丈夫是庶子,憑著她一張巧嘴過繼到了李家族長的名下,可惜好景不長,李家的族長吃大煙死了,丈夫在族裡沒有威信,後來也吃上大煙,還有了賭癮,家也敗落了。
現在看她骨瘦嶙峋的臉,很難看出她曾經差點做了李澹填房的人,她已然是落魄到連漿洗婆子都不如了。
“不用忙活了。”龐翠霞連連擺手。
她這病還能熬幾年,左不過是拖累女兒罷了,她已經是看日子了,早把自己當成是將死之人了。
“媽,明日我去趕集,若是多賣鞋花,我給媽買一隻雞,雞湯最是養人了。都是文鳳沒用,才讓媽成日吃糠咽菜,沒得好日子過的。”文鳳很是自責。
龐翠霞看著女兒稚嫩的臉龐,歎了一口氣:“你不必給我買這些,你把錢都存好,你這麼大的姑娘,也該為自己打算了。”
“媽,您說什麼呢?”她才不想為自己打算,嫁人有什麼好的,隔壁的二堂叔看著斯文,結果把二堂嬸常常打的起不來身,鎮東頭的李太太江氏,難得的美人,又如何,在她婆婆麵前戰戰兢兢的,屁都不敢放一個。
她生於市井,雖然頂著李家小姐的名頭,卻是個和下九流打交道的人。越是如此,就越討厭男人,恨天地不公。
但同時她也知道母親最大的心願是盼著她嫁人的,她也隻能在她麵前應付一二。
龐翠霞終究歎了一口氣,就著女兒端的手喝了一口,卻又是驚天動地的咳嗽。
“文鳳小姐——”
外麵傳來叫喊聲,文鳳對龐翠霞使了個眼神,出門一看,倒是認識的人。利媽也一笑:“文鳳小姐,我是來找您買花的,我們大小姐結婚,想擺幾盆花到園子裡,太太說照顧族人生意,又說您的花一向好,所以我這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