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大門, 南煙完全忍住自己想往回看的頭,保持著麵部表情,跟著楚聞舟走。
在酒店裡楚聞舟不說話。
一路出了門, 上了他們的車,楚聞舟才道:“你手今天有點冷。”
南煙抬頭看楚聞舟, 男人滿目的平靜, 高眉深目, 眼睛黑白分明, 南煙看不出個情緒來。但是要說楚聞舟內心沒點情緒, 南煙又不信。
“你早就知道了?”
男人聲音無甚起伏, 像是平靜的海麵,渦旋激流通通壓在海底, 看不到也感受不到。
但是能想象到, 南煙仍舊戒備。
“知道什麼?”
在細微處南煙聲音發緊。
要是兩個人剛認識, 楚聞舟還分辨不出來,互相見過對方狼狽的時刻了,雙方細節上的異樣,自然逃不過打量的另外一個的眼。
“你說呢?”
反問,淡淡的, 問題又扔了回來,情緒幾近於無,所給予的壓力卻陡然倍增。
南煙抿唇, 長睫下覆, 漂亮的臉頰線條倔強起來。
楚聞舟:“你什麼時候接的這部戲?”
聞言南煙心頭一跳。
皺眉過一霎, 想透什麼,又定下神來。
“你第一次手術前,我當時把劇本拿過來,你看過的。”
楚聞舟記起來了,那個時候第一次看到,他還有點排斥南煙去演戲。
不過跟了《逆風》裡南煙的戲份後,他的觀點又轉變不少,南煙是有天賦的。
但是……前提是劇組正常,像是《華京煙雲》這種配置,裡麵的演員,楚聞舟可不是那麼喜歡。
楚聞舟也垂目,平靜語氣給南煙的壓迫感更甚。
“你還記得,我們的合約嗎?”
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南煙長出口氣,手指根根蜷起,抓著菲薄的碎花布料,點頭:“記得。”
“就是我不知道,你想說的是哪一條。”
“你還記得哪一條?”
南煙:“接戲,不能接過於親密的戲份,吻`戲、床`戲最好不要出現。”
“以你為重,行程安排貼合你,具體以你的意見為準。”
“電視劇和電影最終拍不拍,意見發生衝突的時候,以你的意見為準。”
放在腿上的手指緊捏,女人細細的青筋有些外凸,在潔白的皮膚上突兀,似乎自己在和自己較著勁兒。
南煙背的一字不差,甚至口吻太過書麵化,楚聞舟納罕睜了睜眼睛。
四目相對,一方看不透個所以然。
一方暗中較著勁兒,姿態不屈服,也不柔軟。
“背書乾嘛?”
南煙手指又收了收,背脊僵硬筆挺,堅守自己的位置不退:“如果你要很公式化的說這件事,我們就很公式化的說。”
話語生硬。
其實南煙看到許君雅的名字的時候,就想到過條款,也想到過今天。
但凡楚聞舟的大度點,或者漠然點,對她不關心不在意放任自流,那麼許君雅是主演的事情就不會曝光,皆大歡喜。
楚聞舟要是上心點,知道許君雅是主演,但是兩個人都是過去式了,或許也不會伸手乾涉什麼,雙方有點不愉快也罷,這件事就含糊過去。
千算萬算不如天算。
偏偏楚聞舟和許君雅,看起來要比南煙想的複雜。
楚聞舟對許君雅倒是沒什麼舊情難忘的場景,就是男人對前任的不待見,也太赤條條不掩飾。
所以南煙可能麵對的,就是最差的局麵,或許——
南煙眼睫不自然顫了顫,再次下覆。
或許楚聞舟會乾涉,並叫停她這部戲。
這種帶著威壓口吻談論的事情,南煙不覺得會有多愉快,或者有多少討價還價的空間。
南煙的樣子楚聞舟看到了,南煙的潛意思,也透過她的身體語言表達了出來。
楚聞舟皺眉一霎,不由伸手捏眉心。
太聰明的女人也不好。
聞弦音而知雅意,他就開了個頭,意思還沒出口,她就猜個差不多了。
“公式化的談論這件事”,嗬,她已然把雙方放在了對立麵上。
楚聞舟一皺眉,那點無形的壓力就退卻了,煩躁透了出來。
南煙看了會兒,愣了愣:“怎麼了?”
她都準備硬著上,心理準備做足了的。
但皺眉?這是什麼發展?
楚聞舟想了想,放緩和,溫吞道:“趕了一天的工作,頭疼。”
還是沒什麼語氣,但是這份平靜細瞧,確實也可以歸為疲憊。
聲音頓了頓,輕歎出氣,頗為無奈:“我不是想逼你。”
他沒想過用高高在上的姿態和她說這件事情,提合約是想震震南煙,本意卻並不是逼迫。
所以南煙也大可不必,用抗拒的姿態和他說話。
這樣的兩個人,太疏遠了。
他……也不會強迫她的。
女人舌頭打了個結,肩背放鬆一霎,嘟囔:“那你是不會乾涉我拍這部戲了?”
楚聞舟又不說話。
南煙戳破:“看吧,意思還不是一樣。”
這口吻帶點抱怨,又好像帶點揭穿楚聞舟心思的小得意,聽起來兩個人就親近多了。
楚聞舟失笑。
“我想想。”
竟然沒一口說死,小圓震驚了。
小圓瞪大眼:退步了?!這不是我認識的少爺。
小方眼神自然,點頭:瞧見沒,真愛石錘。
小圓:……
想想總是比一口否決好,南煙:“你沒拖延我吧?”
“怎麼個拖延你?”
“古話說過,氣勢這個東西,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楚聞舟真是低頭氣笑了,拿著南煙咬牙切齒,卻沒有辦法。
“所以,你現在心裡想的話是有多氣人,不然你一鼓作氣先說?”
南煙:“……”
南煙小聲:“老板,你還是病人。”
“你也知道?!”
“。”
南煙:“你剛不是說你頭疼嗎?現在還疼嗎?用腦過度?”
眨巴眨巴大眼睛,在楚聞舟麵前轉移話題,轉移得非常生硬。
楚聞舟沒好氣:“連軸轉一個星期,高高興興想去吃頓飯,還撞到這麼個場麵,你覺得我不該頭疼?”
南煙:“……”
這口吻裡的委屈是怎麼來的?!
楚聞舟想到什麼,微哂:“我說,要是她過來問你,我中途不出聲,你是不是還真的巴不得有什麼事情我就和她麵對麵的交流?”
南煙:“……”
你們兩個的事情,不該你們麵對麵交流嗎?
我隻是你的弱小可憐合約妻吧?!
楚聞舟目光平掃過來,南煙一個激靈,嘴巴變甜:“當然不會!”
“老板不想見的人,員工義不容辭、責無旁貸,都會為您清掃障礙的。”
“更不用說,您老的臉色,我還是瞧得明白的。”
楚聞舟:“繼續編,我聽著。”
“!”
南煙另辟蹊徑:“你頭還疼嗎?我幫你揉揉??”
楚聞舟身體繃直一霎,最終點了點頭。
女人的手指尖觸到臉上,一車內,終於安靜了。
一方是心底隱秘的欣喜。
一方是終於打住了話題,臉上明目張膽的快樂。
看到這兒的小圓目空一切,甚至覺得,楚聞舟和南煙其實挺配的。
每個人都能不動聲色的心裡想一套,麵上說一套,還能對上拍。
就論這點,就很合適。
*
預料中車內互不相讓的局麵沒出現,更委婉的,挪到了雨花亭內。
不過楚聞舟之前和南煙說了些話,兩個人關係緩和些,再說起來,南煙也更大膽了。
縱然意見不和,倒沒有水火不容的對峙感。
楚聞舟:“你為什麼接這部戲。”
南煙正兒八經:“戲好啊,能出彩。”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知道……她也在。”
南煙:“麵試過了之後,給我發了名單過來,我瞧著眼熟,在網上搜了搜,就,出來了嘛!”
南煙據理力爭:“這不是我能控製的事情,也不是我本意。”
她不是非看著是楚聞舟前任,要往上湊啊!
楚聞舟想了想,提出折中的意見:“我給你找另一部戲,讓你當女主演。”
南煙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不行!”
楚聞舟下頜緊繃,正兒八經:“我投錢!怎麼不行了?!”
“預算什麼都不用擔心,導演編劇也找好的,我給你投,你彆演這部戲了!”
“不不,不是這個意思。”
楚少財大氣粗,五指握拳輕扣桌麵:“那是幾個意思?”
南煙思考片刻,試圖和楚聞舟解釋道:“我拍這部戲是想快點火起來,在業界有口碑,成為一個公眾認識的演員,你要是給我現找本子、找劇組,就算是老板你有錢,也不一定能出這部戲的效果。”
楚聞舟皺眉,不耐:“什麼意思?”
“就……很簡單的一個道理,大火靠命,娛樂圈的事兒,多多少少有點看機緣,這個本子好,又適合我,但你要是專門奔著這個條件找,就算你是我金主想捧我,恐怕都不容易。”
頓了頓,南煙又道:“再說你要是奔著我拍,導演就不敢對我下手了,拍什麼都說好,都說過,那戲質量就爛了,我現在本身擔不起收視率,質量再差,拍了也是浪費時間。”
“幾千萬砸給你,你覺得是浪費時間?”
南煙無奈:“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也冷靜下,我知道你能聽懂我的意思。”
楚聞舟:“……”
楚聞舟還真的能聽懂,正是能聽懂,所以煩躁。
以前他也陪著許君雅選過本子,挑過角色,南煙說的基本的,他哪裡不知道,但是他現在寧願自己不知道,也不想“理智的”放南煙過去拍這部戲。
楚聞舟臉色沉下來:“所以你非拍不可?”
南煙不敢在楚聞舟頭上蹦迪,輕聲再道:“能冷靜點兒嗎?你這樣問,就很不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