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錮自己的力道鬆開來, 南煙把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失去相貼的皮膚,體感上涼了一層。
一室寂靜。
有好半天,南煙腦子才又開始轉動, 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前段時間隻是生氣……”
聲音發飄,說到一半又斷開來。
楚聞舟不言不語,暖黃燈光下的背影,剛還是溫馨熨帖的, 驀的在南煙眼中變得堅硬冷峻,明明還是伸手就能夠到的距離, 可就是有什麼不一樣了。
南煙搖頭, 說下去。
“我隻是怕又讓你激動,情況不可控,才提出來的。”
“我現在已經不想離婚了。”
坦白直率, 一如既往。
楚聞舟唇角泄露一絲歎息,幾不可查。
男人把臉低下。
“可我是說真的,我們離婚吧。”
“為什麼?”
女人眉心都蹙起來。
楚聞舟口吻如常道:“我覺得你說的對, 你在我身邊,會給我造成很多乾擾。”
胸膛隱有起伏, 男人的內心並不如他所表現的平靜。
南煙不信:“你剛剛還是說有我很好!”
“這兩者並不衝突。”
南煙指尖沁涼,固執道:“我不懂。”
眉心深深的皺起來,乾淨的聲線帶上些鼻音沙啞,再次重複:“我不懂。”
楚聞舟張口無言。
原本準備好的尖銳的話藏在喉嚨裡, 卡住了。
身後有動靜, 南煙從楚聞舟背後繞到他麵前, 相對而視的,是兩張痛楚的臉。
女人眼睛亮晶晶的,眸子裡蓄了一層薄薄的水氣。
男人表情鎮定,眼尾的那一抹紅泄露心緒。
“你用藥換了導致頻繁過敏,不給我說也就算了!你快要做第二期手術了是不是,為什麼是這種時候?!”
南煙搖頭,不懂,不理解:“你最開始和南家人結婚,不就是為了能保證在自己力所不能及的時候,還有倚仗,這種……這種時候,你怎麼能和我離婚?”
南煙知道了換藥的事情。
楚聞舟並不驚訝,那天南煙突然來說去舊金山治療,自己不再演戲的時候,一切就很清晰明白了,陪床的時候她從來不會離開那麼長時間。
結合著早前小圓和他的對話,要是被南煙聽了去,後來的反常就說得通了。
“第二期的手術,成功率很低。”
楚聞舟平平敘述著,聲音較之平時甚至於有些木訥。
“我知道!”南煙搶言。
那雙大眼睛凝著楚聞舟,眉尖收攏,清澈的目光帶著些許鋒利,絞痛著楚聞舟的心。
男人喉頭滑動半晌,耐不住對視,微微垂目。
“正是因為成功率很低,我想把意外發生後的事情都料理好。”
“包括和我離婚?”
掙紮不過一霎,異樣情緒很快被男人壓下去,平靜道:
“對,包括和你離婚。”
南煙想到什麼:“那你怎麼辦?楚聞舟,你怎麼辦?”
喉結上下滾動,男人聲音變得喑啞:“手術成功了,等我好起來,我自然有辦法應付所有的事情。”
南煙唇齒顫抖:“那如果不成功呢?”
“如果手術不成功,我已經把一切安排到了我認為的最好,不管我成了什麼樣子,我都不會太過擔憂……”
視線上抬,緩緩落在南煙的臉頰上,那是一張年輕又漂亮的美人臉。
男人把最後幾個字艱難說完。
“擔憂我在乎的人。”
楚聞舟伸手,沙發邊的小圓桌上,擺了兩份資料。
是背麵朝上翻過來的。
南煙愣了愣。
楚聞舟拿過資料,翻到正麵,成冊的資料一式三份,上麵“離婚協議”四個大字,清晰可見。
南煙往後退了一步。
好半晌,聲音呆呆的,反應過來什麼:“你不是今天想說這件事的?”
楚聞舟還未回答,南煙眼神從遊離變得堅定,堅定卻痛楚。
“你早就想好了?”
楚聞舟指尖顫了顫,聲音發悶:“是。”
“什麼時候?”
“我覺得沒必要……”
“什麼時候?!”
打斷楚聞舟的話,南煙手指蜷起來,握成拳,硬撐著固執發問。
楚聞舟看過她一眼,視線又極快的挪開了。
好半晌,道:“來雲南之前。”
“也就是換藥的時候?”
楚聞舟沒否認。
南煙不說話,楚聞舟也不想再去看她。
室內又恢複到了安靜,隻是這種安靜裡,充斥滿了風雨欲來。
楚聞舟深吸口氣,人還是鎮定的,沒忘記自己的話,強迫自己翻開離婚協議。
“之前我們的合約時間是兩年,現在我主動提出來離異,所有該給你的東西,我都會給你。”
“你說過自己不會投資,我給你的東西不少,過多的現金你拿著也沒用,我幫你規劃了下。你對奢侈品珠寶之類的並不在乎,如果沒有意外,拿著這些,以後你能把自己和姨媽規劃得很好的。”
頓了頓,男人又補充:“至少,應該不會為錢發愁了。”
她嫁給他的開始,就是受困於錢財。
耳邊還是安靜,隻有細細的呼吸。
楚聞舟不自然眨了眨眼,眼尾的那點紅非但沒壓下去,反而染上了整個眼眶。
男人低著頭,不說話他就當默認了。
自說自話下去,趁著他還能正常說話的時候,趕場一樣,要說完。
“沒有異議的話,我們來說一下財產吧,包括之前的變動。”
“可以按照合約簽署的時候,你的要求,分條理的核對一遍,你……你先看看嗎?”
條款是下午楚聞舟和小美反複核對過的,他翻開協議,到那幾頁的時候,甚至於排版樣式都刻在了腦子裡,手有些微的不受控,楚聞舟強迫自己壓平頁麵。
翹起的扉頁卻不受他控製,壓了幾次,都頑強要合攏到一起。
身前仍舊沒有動靜,書頁聲蓋住那細微的呼吸,楚聞舟什麼都聽不見了。
扉頁到底被壓平了。
空氣中的呼吸聲也似乎消弭了。
“你為什麼不看我?”
南煙聲音不再清亮,沙啞得變了個調。
楚聞舟眼睫微顫,沒說話。
緩緩,到底抬了眼。
男人黑亮的眼珠反常的潤。
女人無聲的淚眼更惹人矚目。
南煙皮膚白,不同於楚聞舟的蒼白,是一種天生的剔透的白皙,隻要哭起來,眼眶深紅,連帶著整個頰麵脖頸,都有種不正常的紅緋色。
這一張哭臉和楚聞舟見過的,絕大數女人的哭臉又不一樣,雖然在哭,神色卻是堅定的,傷痛被強壓著,內心有一股自發的力量在撐著她,維持著最後的體麵。
楚聞舟覺得心要被女人哭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