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過去了。
哪怕那也是一生,但也過去了。
他們現在在一起。
隻是她站在這裡,很難不陷入那種情緒。
她從他的懷抱裡退開,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然後拽著他踮腳親了親他,跟他道:“三哥,我不是一直記掛著他,隻是......三哥,明明已經過去了,明明你就是他,可是又不一樣,我們現在在一起,我們這麼相愛,可是我在夢裡的時候,那個時候他一個人過了一輩子,我一直都在,但隻是一道意識,像幽靈一樣,他從來看不到我,那時候的我也不愛他,三哥,我是在下鄉之後才愛上你的......所以我現在站在這裡,才越發的難過。”
那次山洪之後她夢到前世那些缺失的記憶。
所以是她讓他愛上了她,最後又離開了他,拋下了他一個人。
所以他才一輩子再沒有跟彆人在一起過。
她甚至想起來了後來他獨自生活的很多很多細節。
每想到一些可能跟她相關的細節,她的心就像被針紮著,細密地,隱隱作痛。
那時她就在他身邊,但她一直沒心沒肺的看著,因為那時的她根本就忘記了,她是愛他的,她留下了他一個人,獨自承受,獨自難過,獨自度過那樣漫長的歲月。
這讓程檸再次站在這裡時,很難不難過。
他們買下了這套房子,但並沒有搬過來住。
隻是程檸會定期過來打理這套房子,韓東塬反對她將房子裝修成前世他住時的樣子,這不是找難受?
後來他跟她建議道:“不如你把它裝修成你喜歡的樣子吧,這對他來說,或許也是一種安慰。”
程檸接受了他的建議。
她把房子布置成了自己喜歡的樣子。
甚至他的臥室,她想象中他喜歡的樣子,但卻又加了很多她的痕跡進去。
一束花,一副畫,一串她喜歡的項鏈,一塊她喜歡的窗簾......
她甚至喜歡上了在這裡寫日記。
記下了她跟他曾經發生,現在發生的點點滴滴,有時候隻是寥寥數筆,寫完就塞在了他的書桌抽屜裡麵。
每次她從那個宅子裡回來那晚,韓東塬就狠狠折騰她。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次數多了她哪裡不知道他在折騰些什麼。
“那是你自己啊,”
程檸跟他道,“哪有自己跟自己吃醋的?”
韓東塬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後來很多年後,她先他而去,他又去了那一棟房子,看著畫室裡跟真人大小的她的一幅自畫像,她穿著一件很大的軍綠色大衣,有著毛茸茸的領子,後麵是皚皚的白雪,她這副樣子,是他第一次在鄉下時看到她時的樣子。
他伸手一寸一寸摸過,仿佛又看到了當年她剛剛下鄉時的情景。
他翻看她留在書桌抽屜裡的日記,慢慢去讀她留下的每一個字,才好像突然明白了她說的,“那是你自己啊”,因為她留下的每一個字,都是她跟他的記憶,每一個一點一滴的歡喜。
****
前世,九九年冬。
韓東塬不常參加外界的宴會。
一開始外界還猜測是因為他缺了一條胳膊,或者他曾經入獄的那些經曆,讓他不愛那些交際。
他的確不愛那些交際,但跟他有沒有胳膊或者入沒入過獄沒有關係。
不過那一天是他們禾木集團的年度晚會,他照例會出現一下,致辭,主持一下抽獎環節,象征性地坐一坐就會回來。
但就算是這樣,回到家的時候也有些晚。
他習慣性地去了自己書房。
但一進書房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好像有哪裡不一樣。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書桌的抽屜上,開了一條縫,顯然是被人動過了。
他皺了皺眉,走過去抽開,就看到裡麵多出了一本灰色的筆記本。
他的目光在上麵定了好一會兒,最終打開了它。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我一點也不喜歡他,誰會喜歡一個從小欺負自己的人呢?但要說他壞,其實他對我也沒有那麼壞,有他也不是一點好處也沒有,因為我一直知道,因為有他在,外麵那些人才從來不敢欺負我,那些最喜歡欺負人的小混混看到我甚至要繞道走,當然了,倒不是因為他是對我好,不過同在一個屋簷下,他一向都是護短的性子。”
“我一直以為他是討厭我的......這他平時表現的再明顯不過了,可是我再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跑去知青辦,把我的名字劃了,換了他自己去下鄉,連工作都替我安排好了。那時候我是怎麼想的呢?不用家裡人說,我也知道自己長了一副太招惹人的皮囊,下鄉風險太大,所以他替自己下鄉,自己是鬆了一口氣的,可心裡又有一點墜墜的。我把自己平時儲下來的零花錢都拿給了他,他並沒有說什麼,還真的收下了,我又鬆了一口氣,跟他說‘謝謝’,那時候他的表情怪怪的,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應該是嫌棄吧,很嫌棄很嫌棄......畢竟我拖累了他,我覺得很內疚。”
“我還記得後來我也跟著一起下鄉之後,他第一次看到我時一副見了鬼似的吃驚表情......那時候我想,其實他也有點可愛的。我們就在鄉下相處了起來,這會兒我已經不怕他,因為我發現他雖然脾氣不怎麼好,其實相處起來也不是很難。”
“我真的,真的完全沒有想到他會突然親她,他怎麼會突然親她呢?我覺得好慌。”
“一開始的時候我很難接受我們兩個人關係的轉變,這真的太奇怪了。他也很奇怪,可是不得不說,這樣的三哥,真的是很好的,隻除了他總是時時刻刻都想要抱她,親她,想要更親近一些,這真的讓人很不習慣......但是,除了不習慣,有些慌張,我發現,其實我也沒有很討厭。”
“我答應了跟他領證,因為這樣好像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因為,我知道我愛他,他比我愛他還要更愛我,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能跟他現在就領證呢?”
......
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字體。
熟悉,是因為他太熟悉她的字了。
陌生,是因為日記本上的字像她的字,但好像又嫻熟些,沒有了以前的稚嫩和生澀,流暢得,亦如那一串一串的文字。
他一開始是震怒的。
因為他認定這一定是人為的。
是誰竟敢扒開他心底深藏的東西,編出這樣的東西,想要做什麼?
但就算是這樣,就算知道這可能隻是彆人的陰謀,他還是像中了蠱一樣,一句一句讀了下去,最後陷入那一句一句文字描述的情境中,深陷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