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A大附屬醫院副院長的嚴莫償, 每天接觸的都是一些疑難雜症。他的病人有來自A國各個省市的,甚至於還有不少是從彆國來的。
毫不誇張的說,嚴莫償每一天都在經曆生死離彆和各種異常艱難的選擇。
但是無論多麼困難和糾結的場麵, 嚴莫償都從來不會去乾擾病人,還有病人家屬的談話,更不會去影響他們的決定。
當時第一次在醫院遇到江遲秋的時候,嚴莫償就是這樣。
那個時候的他知道江遲秋世界冠軍的身份,依舊能夠平靜的看待江遲秋,以及平靜的講出他可能遇到的問題。
但是現在,嚴莫償卻不一樣了。
病房裡麵的同事看到,嚴莫償忽然冷冷的笑了一下,接著開口對女人說道:“那麼剛才您應該也聽到了吧, 要是遲秋選擇不做手術的話, 任憑傷勢這麼發展下去, 這個傷未來很可能會影響到正常行動。”
女人稍稍沉默了一下, 最終隻說了一句話:“遲秋……他是運動員。”
“他是運動員,但他更是一個人, 他不是得獎牌的機器。除了比賽除了勝利以外, 他的人生還有彆的事情!”嚴莫償的聲音不大,但是語氣卻非常的堅定。
了解他的同事聽到嚴莫償以這樣的語氣說出這番話後,紛紛緊張了起來。
江遲秋沒有想到, 嚴莫償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不是得獎牌的機器”這幾個字不斷在江遲秋的腦海中回蕩著,
江遲秋不知道,嚴莫償剛才到底是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情說出這番話的。
究竟隻是出於下意識?亦或是之前就那麼想過。
但事實的確和對方說的一樣——自己曾經真的隻被家人當做一個專門用來得獎的機器。
江遲秋的母親對於花滑, 甚至說對於任何的體育項目都沒有一點點的興趣。她當時讓江遲秋學習花滑,也不過是為了討好一下江家的家主而已。
至於江遲秋的父親——他和江遲秋的年紀相差實在太大,並且早就已經不缺子女了, 故而男人對江遲秋沒有多少父愛。
江遲秋能夠取得成績,他當然非常開心。
可是這種感覺並不是來自於父愛的驕傲,而是像看到了自己曾經投資的股票漲價一樣的開心愉悅。
江遲秋小的時候就一直勝利,但是這樣的勝利依舊沒有叫他的父母滿足。
他的母親想要他得到更好的成績讓家人開心。
至於江遲秋的父親,他也在一定程度上,將自己的願望和想象投射到了江遲秋的身上。
一開始的時候,他還會因為江遲秋的勝利而開心。
而到了後麵,隻要江遲秋比賽沒有破記錄,男人就會覺得江遲秋最近這段時間的訓練有鬆懈,需要加大強度。
原主的父親喜歡體育,但是並不懂得體育。
他之前是國家隊的最大讚助商,在江遲秋的成績陷於瓶頸期的時候,男人便直接聯係到了隊裡麵的領導以及江遲秋的教練,讓他們給江遲秋加練,以及改變他的訓練計劃。
——似乎江遲秋的成績暫時沒有取得進步,真的是因為他自己在訓練的時候偷懶了一樣。
從這個角度看,江遲秋現在受傷這麼嚴重,也是多年來不科學訓練帶來的影響。
嚴莫償的話叫江遲秋想起了之前的那些事。
他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女人,繼而沒有任何感情的朝對方說道:“我是成年人了,這一點責任我可以自己負擔,和你沒有關係。”
“怎麼能沒有關係呢!遲秋啊,你真的是太想不開了……”可以看得出來,現在女人是真情實感的覺得江遲秋在這個時間點做手術,並且不叫醫院負責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她甚至開始在病床邊教育起了江遲秋來。
“你知道什麼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嗎?說的就你現在這個樣子啊!”女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將江遲秋的手輕輕地拉了起來。
“你父親已經不在了,我對你的成績可沒有一點點的要求。你看你現在正是一個運動員的黃金年齡,因為上一次世界運動會的金牌,你現在有多少個代言在手裡麵啊……我說遲秋,千萬不要犯傻。”
江遲秋的母親還想繼續說話,但是病床上的人已經沒有興趣再和對方繼續下去了。
“我馬上要做手術了”江遲秋抬頭向嚴莫償看去。
此時江遲秋的神情很是冷靜,但是隻有已經和江遲秋熟悉起來的嚴莫償知道——江遲秋看向自己的眼神,是帶著一定求助意味的。
“嗯。”嚴莫償走上前來,輕輕地站在了江遲秋的對麵。
“我不想再受到打擾了,明天還是按照原計劃做手術吧。這種手術本來就是有風險的,醫院沒有義務承擔這種風險……”
此時現場醫生都不敢發出任何聲音。而江遲秋自己也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一句話都不再多說。
江遲秋是真的有一些疲憊。
江遲秋的母親雖然已經算是破產了,但是貴婦的架勢還有包袱卻並沒有隨之消失。
女人看出來了,江遲秋這是不想再和自己說話的意思。
沒有辦法,實在抹不下麵子和江遲秋繼續在這裡糾纏的她總算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提著自己的小包走了出去。
而在出門的時候,女人還不忘給江遲秋扔下一句:“你之後可千萬不要因為今天的事情而後悔!”
病房門被對方重重的關上,感受到這有些尷尬的氣氛後,周圍的醫生也將自己的東西拿上,準備和江遲秋打個招呼離開這裡。
等到他們走後,病房裡麵就隻剩下了江遲秋和嚴莫償兩個人在。
嚴莫償又像之前一樣,慢慢地幫江遲秋掖好被角。
這個時候剛才就已經閉上眼睛的江遲秋終於睜開眼向嚴莫償看去。
“其實我也挺害怕的,但是比賽不是一輩子的事情……身體,我……”
說道這裡,江遲秋忽然將後麵的話全部給咽了下去。
他想對嚴莫償說——但是我的身體是一輩子的。
這句話本身沒有一點問題,可是怪就怪在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江遲秋下意識的忘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
江遲秋是一個快穿者。
他一直都在不同的世界內生活著,而每個世界也按照不一樣的劇本和劇情發展著。
按照這個世界的劇情,自己隻能在這裡呆一年左右的時間……明年的世界運動會,差不多就是江遲秋離開這個世界的時間。
但是江遲秋剛才竟然忘記了這件事。
——他自然而然的想象起自己的未來,為之後生活在這個世界,以至於終老做起了打算。
看到江遲秋愣在這裡,嚴莫償還以為他又想到了比賽的事情,或是因為緊張才變成這個樣子的。
男人一改剛才懟江遲秋母親時候嚴肅的樣子,他伸出手去在江遲秋的眼前輕輕晃悠了一下,接著幫助江遲秋將後麵的話給補上了。
嚴莫償對江遲秋說:“但是你的身體,卻是你自己一輩子的事情,這個千萬不能馬虎。就算之後的成績不好,可是你未來的幾十年,也不能真的像剛才主治醫生說的那樣,連正常生活和活動都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