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轉回頭去,頓了頓,又往她這邊挪近了小兩寸,意味再明顯不過:來吧來吧~
背影裡都透著一股子愉悅。
時絨有些莫名,
不曉得他突然之間高興個什麼勁。
……
指尖解開發束。
白亦的頭發不愧是花重金,堅持天天做保養的,頓時在她手中一瀉而下。
那烏黑的發絲摸起來柔順光滑,若綢緞一般,絲絲涼涼的。
她有點舍不得放手,為了多摸兩把過過癮,故意放慢了動作。一麵給他梳著根本就不需要梳的頭發,一麵心不在焉地同他搭話,說起鮫人群島見著那艘小船。
白亦聽聞此事沒什麼反應,平靜道:“中州之外,還有其他大陸,這一點早有人預言。即便真有人尋到了,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時絨挑眉:“師尊上次不是說天要大亂,或許正與此事有關?若境外勢力插手,天下格局不會因此而打破嗎?”
“此事我會多加留意關注的。”
白亦搖了搖頭道:“但氣運之子初顯,總需要成長的時間,就算天下要亂,大概也不是這兩年。你不用憂心這個,還是先處理你自己身上的炮灰命格最為要緊。”
時絨遲遲地哦了一聲。
話題到此結束,梳子一梳到底,她沒便宜可占了。
默默再摸兩把,戀戀不舍地收起梳子,正欲起身。
忽聽寂靜之中,有人輕輕吸了吸鼻子:“唔……”
時絨的動作一下滯住了:“?”
聽到他哼哼的聲音,她簡直有點像是應激反應一般,腦子裡下意識地開始走馬觀花地回顧起剛才的一幕幕。
瞳孔瘋狂地震:她乾什麼?
她應該什麼都還沒乾吧?
扯著他頭發了?
摸了太多下,給他察覺到了?
她腦子裡風暴都碾過去一輪,
前頭白亦終於慢慢開了口:“這麼多年了,我還以為你再也不要碰我的頭發了呢。”
時絨狂跳的心臟一緩,
表情從忐忑慢慢轉為了平靜:“……”
……
時絨剛上浮華山時,話少得很,也不愛走動,一副沒有太多世俗欲望的樣子。
偏白亦覺得這樣的徒兒好,說她安安靜靜的,不鬨騰人,還將她安置在離自己最近的院子,以便隨時來檢查她的課業。
時絨因此一度以為他是一個不苟言笑的嚴師。
浮華山巔常年積雪。
又正值冬天,浮華山上剛下了一場大雪,氣候嚴寒,屋簷下掛著的冰溜子又粗又壯,尖得能戳死人。
時絨完成了一日的課業,照例去給師尊請安。
恭敬敲了三下門,聽師尊傳喚才入內。
那會兒她同他還沒這麼熟。
瞧著他多多少少是光環的,不願過於靠近,就站在屏風外回話。
但白亦讓她不必拘著,好聲好氣,讓她進來說話。
……
時絨回想那罪惡開始的一天,始終悔不當初。
她的印象很深刻,當時的書房地麵鋪著的絨毯,屋內沒有點燈,外頭又是陰天,光線格外黯淡。
他像是剛沐浴過,頭發瞧著還有些濕濡,冠發未束地坐在蒲團之上,墨發垂散下來,曳地的發尾被一淺色的毛巾包裹著。
麵前擺著矮幾,似乎正在飲茶。
時絨見狀,跑上去想給他奉茶。
心是好的,帶著點兒對衣食父母的巴結之意。也是對師尊主動示好,讓她進屋敘話的回饋。
但腳下踩過絨毯,
哢哢哢地一陣脆響。
時絨:“?”
她抬起腳,看到了幾乎和絨毯融為一體的毛巾,和那被毛巾裹著的,碎裂的頭發。
她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吃了好大一驚,問他:“師尊的頭發怎麼這麼脆?”
白亦呼吸顫抖了兩下,
臉色白得像鬼,但勉強對她擠出了一個笑來,溫和:“剛上的護發膏,可能是天氣太冷,冰上了吧。”
光線太暗,她那會還沒開始修行,目力不濟。
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也自知闖了禍,小心翼翼地道歉:“對不起啊師尊,我沒看到……”
他還是笑:“沒事,不怪你。”
天真如六歲的時絨,她居然信了這句話。
正兒八經地再同他道歉兩次,又給奉了茶,陳述完今日的課業,這才退了下去。
第二天,白亦就病倒了,嚴重得起不來床。
時絨隔著屏風,聽到師尊用濃重的鼻音安慰她,說自己沒事。
心想難道大乘期也會感冒?
時絨作為徒弟,不好坐視不理。
熬了薑湯欲給師尊送去,經過他窗口的時候,鬼使神差地踮起腳往裡頭看了一眼。
隻見那傳說之中冷清如仙的清慈道君,躺在床上抱著他被踩得慘不忍睹,宛如狗啃一般的頭發。
眼眶通紅,正在默默垂淚。
時絨:“???”
年紀輕輕的她,剛剛建立起來的薄弱仙俠世界觀,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