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現實世界(三)(1 / 2)

天色昏暗,荒廢許久的城市鏽跡斑斑,四周荒無人煙,隱約中從荒樹雜草的縫隙中,看到凶獸的影子,偶爾還能聽到幾聲略顯悲戚的嚎叫。

這裡是人類與凶獸的交界地,信號紛雜,定位係統無法正常使用,也因此,不用擔心會被輕易找到。

寧星洲帶著司空淵離開以後,便來到這裡,偏安一隅。醫療設備和物資都是在他工作室被封鎖之前帶過來的,勉強能撐一個月。

而現在,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司空淵卻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剩餘的營養藥劑有限,再這樣下去,他得想個辦法回生存區搞點藥品才行。

不過,如何避開軍部的耳目,是個不小的問題。畢竟,在他離開後,軍部就下了搜尋令,尋找他們兩個的蹤跡,名義上是尋人啟事,其實就是□□裸的通緝令,行動難免束手束腳。

也不知道,司空淵究竟什麼時候能醒。就算真的醒來,又會如他所想,這具軀體裡裝著的靈魂,依舊是司空淵嗎?

寧星洲垂眸望著病床上依舊雙眸緊閉的司空淵,眼眶微紅。

這些日子裡,他幻想了無數種司空淵醒來的光景,暗暗下定決心一定不會給對方好臉色,卻又默默在心裡計劃好了等司空淵醒來,以後兩人要去哪裡生活。

他想了無數種可能性,卻獨獨不肯去想,如果司空淵再也醒不過來了,他該怎麼做。一切身體指標正常,意識世界卻是一片黑暗,他用精神力觸角探尋了無數次,都一無所獲。

沒有排斥反應,可是卻什麼都感受不到。就好像,對方的意識世界,本就空空如也。

希冀對方有醒來的一天,就好像是一場隨時都會破碎的夢。而他,不敢去想夢醒之時。

……

司空淵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天地寬廣,無邊無際,四周漆黑一片,不見半點光亮。他好像在飄蕩,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更辨不清方向。

他就這麼一直飄著,飄著,試圖尋找著什麼。

他不知道這麼飄了多久,在這個感受不到時光流逝的空間裡,連記憶,都被徹底剝奪。

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這裡,隻依稀記得,他想要從這裡出去,去見一個人。

那人的模樣,他想不起來了,卻也因此,迫切地想要尋得他,想要再看看他的樣子,聽聽他的聲音。

有很多次,他的意識混沌一片,甚至連自己的存在,都要徹底遺忘,就差一點點,他就被這無邊無際的黑暗吞沒,徹底融為一體。

好在,每每意識恍惚,心中那抹強烈的不甘便湧上心頭。他還沒有找到那個人,他還不能……長眠於此。

他在此地飄蕩,不知多少年月。

他好像在一點點變大,又或者,是這片天地,在一點點變小。直到有一天,他發現,這天地,觸手可及。

於是他緩緩抬起手,一點點地,將這片黑暗,撕得粉碎。

他終於再度看到了光。

還有細碎光影下,讓他惦念了一輩子的人。

……

對上了那雙驀然睜開的眸子,寧星洲的大腦有一瞬間當機。上一刻他還無比悲情,下一刻司空淵竟然就醒了,堆積過多的情緒一下子卡在胸口,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對方看向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溫柔繾綣,滿是眷戀。

是他。

目光對上的那一刹那,寧星洲就知道,是司空淵回來了。

許久未動,乍一拿回身體掌控權,難免還有些僵硬。司空淵勉強撐起身,眸中帶笑,朝著寧星洲張開雙臂。

看那架勢,是等著寧星洲撲進他懷裡。

然而寧星洲卻待在原地,遲遲未動。隻是紅著眼眶,直勾勾地望著他,雙唇緊繃,神情委屈又可憐。

司空淵心頭猛地一跳,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先前都乾了些什麼。

經曆了九死一生,回首當初的選擇,他依舊不後悔,隻不過,當他對上寧星洲那雙滿是哀怨的眸子,千言萬語到嘴邊彙成了一句,“我錯了。”

說完,他抬手拔掉身上的管子,大步走向寧星洲,給他來了個大大的擁抱,力道很大,似乎隻有這樣,才能稍微緩解那無數黑暗歲月裡的魂牽夢縈。

他緊緊抱著寧星洲,低聲喃喃道:“抱歉,再也不會有下次了。”

感受到對方熟悉的體溫,還有灼熱的呼吸,寧星洲才終於確定,自己並不是在做夢。

“哼,反應倒是挺快。”他抬起手,同樣用力地回抱著司空淵,腦袋在對方懷裡蹭了蹭,理直氣壯地將眼角的濕潤蹭在對方身上,哼哼唧唧地質問道,“錯哪啦?”

司空淵沉默片刻,似乎是在努力思考,良久,才得出一個結論,“怪我不夠強。”

“哈???”寧星洲一時間沒能接上司空淵的腦回路,滿頭問號。

“如果我能早點把災厄意識解決掉,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情,你也不會因此犯險。所以,歸根結底,是我太弱了。”司空淵一本正經地反省著,感覺自己發現了問題的本質。

不過在心底,多少有些慶幸。還好自己不夠強,才有機會與寧星洲在意識世界相遇,他也因此確定,他與寧星洲之間,並不是單箭頭。

“……你在說什麼?”寧星洲一臉茫然,積壓許久的委屈情緒都莫名淡了許多。他是因為對方總想著把他排除在外而生氣,可是司空淵自我反省的方向,也太偏離了吧?

“你才不弱呢,在災厄麵前,本就沒有強者。”寧星洲在司空淵懷裡蹭了蹭,嗓音悶悶的,“我隻是有些生氣,遇到危險時,你總是喜歡自己扛,可明明,你所遭遇的一切危險,都是因我而起。”

“若是阿淵真的因我而……”寧星洲頓了頓,終究沒將“死”字說出口,他想到了在意識空間被司空淵強行甩出,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被黑焰吞沒的絕望感,嗓音顫得厲害,“就算我僥幸活下來,又該有……多愧疚。”

“明明……”寧星洲抱著對方的手緊了緊,眼眶再一次紅了起來,“我欠你的……已經夠多了。”

如果不是他,司空淵就不會被災厄纏身,淪為實驗體,整整十年,無安寧之日。更不會為了保全他,舍棄災厄本源,將自己置於絕境之下。

他無法想象,如果對方真的無法醒來,他該如何自處。

感受到懷中人的顫抖,司空淵微微一怔,低沉的嗓音滿是歉意,“抱歉,我沒考慮到那麼多,當時隻是單純地希望,你能活著。”

“而且,你從來就不欠我的,成為災厄宿體雖然是個意外,但是後麵發生的一切,都是我自願的。要怪……”

司空淵頓了頓,抬手捧起寧星洲的臉頰,在對方光潔的額頭上用力地啵了一口,“也隻能怪你魅力太大,早早把我心勾走了。”

寧星洲麵色一紅,視線不自覺下移,小聲嘟囔道:“那是兩碼事啦。”

“怎麼就兩碼事了?”司空淵眉頭微挑,指尖輕輕地將寧星洲眼角半掉不掉的淚珠抹去,溫聲道:“我的心上人被當做容器培養,還不準我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寧星洲愣了瞬,有些局促,“你……你都知道啦?”

他還以為……自己瞞得很好。

“嗯,成為災厄宿體不久後就發現了。”許是從小接觸各式各樣的人,他對人心的複雜更敏銳些,“我很慶幸,最後成為容器的人,是我。”

正是因為親身經曆過那樣的痛苦,才會覺得後怕。如果不是自己擁有更強的精神數值,日日被折磨的,就會是寧星洲。

他舍不得。

他生長於那樣的環境,整日渾渾噩噩,是生是死都置身事外。遇到寧星洲之後,他才體會到了生的意義。

“可是這樣的話,我感覺……更愧疚了。”寧星洲的聲音悶悶的,心裡堵得慌,對方越是這樣坦誠,他越覺得,自己對不起他。

司空淵揉了揉寧星洲的腦袋,低笑一聲,“說起來,恐怕除了我,應該沒有人能在災厄手中堅持那麼久,最後還活下來吧?”

“嗯……是這樣沒錯。”寧星洲認真地想了想,用力地點點頭。

換做是他,在那樣日夜不休的折磨下,彆說十年,恐怕不到一年,就會精神崩潰,甚至自尋短見。就算勉強撐下來了,也早晚會被災厄徹底吞食。

“那便是了,我成為災厄宿體,本就是最好的安排,沒什麼好愧疚的。”司空淵說著,指尖挑起寧星洲的下巴,迫使對方與自己對視,“再說了,你覺得我拚死拚活與災厄抗爭那麼久,圖什麼?”

寧星洲愣了愣,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司空淵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緩緩湊向他耳邊,慢條斯理地開口:“圖你呀。”

對方的聲線壓得很低,充滿磁性,呼吸掃在耳側,掀起一陣癢意。

寧星洲本能地側開些,紅暈蔓延至耳垂,輕嗔一句:“流氓。”

對方好像有種魔力,無論多麼嚴肅的話題,都會往奇怪的方向發展。

“你現在怎麼這麼不正經,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寧星洲想起曾經兩人的相處方式,忍不住吐槽道。雖然以前也隱約能感受到對方對自己的在意,卻從未如此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