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琤邊行邊看,到底太粗鄙,沒有什麼能入眼的。後麵無冬趕上來,指著道旁的竹簍子道,“殿下瞧那頭,有個胡人賣兔子。據說那兔子長不大,個頭如碩鼠。要是買了送女郎,女郎定然極高興。姑娘家最愛貓兒狗兒,送個活物,豈不比那些世俗玩意兒強些麼!”
慕容琤拿手上的扇子敲他腦袋,“殺才,敢揣摩起我的心思來!”
無冬縮著脖兒靦臉笑,“小人是殿下肚子裡的蛔蟲,上回聽無夏說女郎給殿下買了麈尾,跟那店主充了半天男人,臨要成交給晉陽王殿下壞了事。好在最後是買成了的,隻是多了那一番周折,這份情義殿下肯定要領。女郎是謝家的女公子,要星星都能摘下來,尋常物件斷看不上。還是那兔子好,養著也稀罕人。”
慕容琤聽他這通賣弄,想想也有幾分道理,因掖著袖子轉到籠前,問了價,挑了隻通體雪白的托在掌上。那兔子濕漉漉的鼻子和三瓣嘴在他虎口上來回嗅,他不由笑起來——怎麼,聞著血腥味兒了?這兔子倒比人還聰明些!廣袖一掩,把它罩在瀾邊下,一路搖搖曳曳朝太學而去。
到了紅門上魏斯迎上來,滿滿作了一揖。見左右無人,悄聲問,“夫子,六王那事可辦妥了麼?”
他嗯了聲,“這半日可有人來找過我?”
魏斯道,“官署這裡倒無事,不過晉陽王先前打發人給彌生送東西來了。”
他調過視線來,“送了什麼?”
魏斯見他麵色難看嚇得一凜,忙道,“我看了眼,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不過是些書和文房。”
他抿起唇,臉上帶了薄怒。穿過回廊朝官署去,走了兩步又頓下來,“她這會子在女學還是在耳房?”
魏斯說在女學,話還沒收住聲,他已經震袖去遠了。
兔子在他掌心裡,熱熱的小小的一團。兔毛太過柔軟,他每每擔心不留神會把它掐死,隻敢小心翼翼虛攏著拳頭。過了垂花門朝學裡去,院子一頭有淙淙琴音,另一頭靜悄悄的。他站在廊廡下觀望,龐囂在多寶格前踱著方步教學,簾櫳上的褐紗微漾著,竹篾簾子卷得高低錯落。學堂裡光線不甚亮,瞧上去霧蒙蒙。整塊的席墊上縱橫各擺三張撇腿案,不過九個人,他僅憑直覺,一眼就能找到她。
她如今不戴小冠了,也和宗族女子一樣垂發。鬆鬆的一把攏在身後,更顯出典雅端莊。他就這樣遠觀著,心裡安定下來。手指撫撫兔子的小腦袋,開始設想她見到這小玩意兒時的笑模樣。隻是太多無奈,如果沒有那些外在因素,單純這樣靜靜的學院時光,該有多愜意舒心!
她似乎察覺到了,轉過臉朝他這裡看。然後一點柔豔的笑,像花瓣落在水麵上蕩起的漣漪。
他倚著抱柱,極有耐心的等她。等她散學了告訴她常山王下獄的事,她泄了憤,一定很歡喜。他低下頭看腰上的蹀躞帶,撥了撥垂掛的金奔馬,這個同她也是一對的。他覺得自己有點可笑,總是悄悄做些幼稚的事情。仿佛這些細碎的東西彙集起來,最後可以形成一個魔咒,把她的心永遠禁錮在他身邊。
又過半盞茶她們方結束課業,他看著她慢吞吞的收拾幾上紙筆。想是故意要顯得鎮定老成,動作愈發遲緩。
他有意回避那些姊妹們,閃身進了邊上書房裡。她抬起頭來尋他,沒找到,明顯的一怔。急急的奔出來四下裡看,半晌無果,滿臉失落的神氣。他原本打算逗弄她,可是終究沒耐住,半遮半掩的叫聲“細腰”。
她意外的回過身來,噯了聲,快步向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