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生覷爾極,他一直不言聲,飯倒越吃越快了。扒完了最後一粒米,起來恭恭敬敬給父母親行禮,“請父皇母後慢用。”
他垂著眼皮道,“下半晌是讀書還是賞花?”
爾極道,“難得出宮來,兒想四處逛逛,賞賞花……釣釣魚。”
他笑了,“果然有乃父之風!阿耶以前可是打漁好手,不信問你母親。”
彌生喏喏點頭,“我那時借住在你阿耶府上,府裡的家奴打漁本事都是跟你阿耶學的。”
爾極不多言,拉了孔懷就往外跑。
餘韻醇香如酒,兩個人耳鬢廝磨,這個時候是最甜蜜的。可煞風景的事來了,門上的欞子被拍得啪啪作響,然後爾極的聲音響起來,“阿耶阿娘,你們在裡麵乾什麼?怎麼還插著門?”
彌生有點慌,慕容琤皺著眉撐起身,“你怎麼回來了?不是釣魚去了嗎?”
“阿耶你騙人!”爾極拔著脖子語帶哽咽,“哪裡有大魚?池子裡的水乾了大半,隻有成片的孑孓。你哄我走麼?哄我走和阿娘關起門來做什麼?”
他簡直覺得頭大,“你這孩子這樣煩人!”又高呼,“孔懷,你死了不成?帶他去摸蚌兒!”
孔懷一頭應著一頭誘騙太子,“殿下跟奴婢去吧,蚌兒裡頭有珠子,米珠摘出來可以給皇後殿下綴在鞋頭上。”
爾極到底還小,越不讓他進門他鬨得越凶,到最後索性撒潑放聲大哭起來。
慕容琤動了肝火,在床板上錘了一記嗬斥,“你哭,再哭看打了!”
彌生心裡放不下,忙找中衣套上,嘟嘟囔囔抱怨,“怪你,白日宣淫,丟死人了。”
“你彆動,我去。”他坐起來披上袍子,邊走邊氣得磨牙,“平時太縱著了,弄得如今沒了王法。爾極你且等著,等朕來了剝你的皮!”
猛然打開了門,剛想學民間管教孩子一頓好打,門檻外的小人仰著頭,搶先一步卷起袖子哭訴,“我究竟是不是阿耶的兒子?把我支出去,看胳膊上叫蚊子咬了,腫了個大包。”
他一看那白嫩的小胳膊上紅了一大塊,什麼火氣都沒有了,反而揉心揉肝不知怎麼安慰才好。琢磨著要不要抱起來,想了想還是決定板起臉來教訓,“男人大丈夫,被蚊子咬一口哭成這樣,朕都替你臊。還不快住了口,彆調嗦著阿妹同你一道哭。叫底下人擦藥沒有?尖著嗓子嚎有什麼用?稍遇點事就大驚小怪,虎父生出犬子來,丟朕的臉!”
“你一定不是我的親阿耶!”爾極瞥了他一眼,越過他說,“我找阿娘去,阿娘心疼兒,阿娘才是我的親娘。”
他把他拎了起來,照著屁股上扇了一下,“還回嘴,叫朕打你是不是?”
其實就是做做樣子,那小子會訛人,驚聲嚎哭,“阿娘救命,皇帝要打死人了。”淒厲悲切之下,連慕容琤都要懷疑是不是下手太重打疼他了。
他沒辦法,隻得把他抱起來,“彆哭了,讓我瞧瞧屁股。”
爾極渾身扭成了麻花,“士可殺不可辱,死也不能給你看!我要阿娘,你把我阿娘怎麼了?上回說是推拿肚子,現在阿妹都出來了,還要推拿什麼?你欺負我阿娘,我要告訴外祖母去。”
一個稚童,你同他怎麼計較?可是偏偏說出來的話氣得人吐血,慕容琤大驚失色,“你敢出去混說,我就罰你抄一百遍三字經,你若是不怕隻管來試。”
爾極終於靜下來,他知道再鬨下去討不著便宜,便紅著兩隻眼睛看他父親,“阿耶帶我上槐花林裡掏雀蛋。”
他不太願意,“朕是皇帝,怎麼和你掏雀蛋?這樣,朕打發幾個侍衛陪你去。他們身手了得,就是在樹頂上也能給你掏下來,好不好?”
他鄙夷的打量他,“阿耶莫非是因為沒褲子穿才不願意去的麼?”
他險些被口水嗆死,“你說什麼?”
“不是麼?我都看見了,有什麼可隱瞞的!”爾極往下指指,頗無奈的歎氣,“真是……有礙觀瞻。”
慕容琤第一次覺得頭痛欲裂,他人矮,也許真的不小心落了他的眼。他掙紮著裹緊袍子,搜腸刮肚的解釋,“剛才你阿妹溺了我一褲子,你是看見了的。”
“不是換過了麼,怎麼又成了這樣?難道又溺一回?”爾極搖頭,“我就說,孩子彆光喝奶,湯湯水水的喝多了,成天儘知道撒尿。”
慕容琤頷首不迭,“殿下說得極是。”
爾極從他懷裡掙出來,笑道,“外麵槐花開得正好,阿耶快去叫阿娘,咱們一道出去賞花。大老遠的跑到這裡來,彆說就是為了來睡覺的。”
他鬨得厲害,最後成功把父母都帶進了林子裡。他心靈手巧,編了三個花冠一人一頂戴上,不過估計失誤,給他阿耶那頂圈子做得小了點,隻夠扣在發髻上。
他在前麵跑,彌生一味的喊,“慢點兒,彆摔了!”
“由他去,男孩子就要經得起摔打,多些磨難知道生存的艱辛,將來才能做個體天格物的好皇帝。”
彌生去牽他的手,“咱們波折太多,所幸爾極不必像你以前那樣。我想過了,有這兩個也儘夠了。孩子太多,將來長大了勢必要鬨生分。”
“可是沒有兄弟就少了臂膀,獨拳打虎行路難,若是能兄弟一心,也是極好的事情啊。”他靦臉笑,“再說總是吃藥,對你身子也沒有益處。”
她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琢磨的是這個。”
爾極縱出去好遠,回頭看的時候,見他爺娘相擁站在花樹下。五月的日光從垂掛的枝葉間斜照下來,星星點點的芒落在阿耶的肩頭。上次看見他們這樣,沒多久就懷了阿桃。爾極有些惆悵,也許不用多久阿娘的肚子又要大起來了,這回來的不知是弟弟還是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