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孟箹站在人群中看著那由遠及近的車隊,她怎會不認得那神鳳浴火的旗幟和那如遠山白雪般的裝束,在車隊最前馬背上坐的是離國三皇子宗赫,生了一張娃娃臉,但與他容貌不符的是,宗赫武技超凡,力大無窮,曾經是離國呼聲最高的下一任神武血脈覺醒者。
但不管怎麼樣,終究隻是曾經,宗赫不是神武血脈的覺醒者,在一次山崩中死去,真正覺醒了的是他的二哥——那個曾經最不被看好,生母隻是個普通胡姬的二皇子宗孑。
此時的宗赫一定想不到,最終皇權的勝利者就在他身後不遠處。
孟箹的目光落在那總是愛穿一身玄衣,比記憶中要年輕一些的宗孑身上,他身量比一般離人都要高大,寬肩窄腰長腿,像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宗孑的母親是胡姬,因此他的五官深刻立體,比一般離國男子更具氣勢。
據說宗孑是衡武帝一夜醉酒後的產物,儘管容貌俊美,天資聰慧,但自小在皇宮便備受冷落,若他隻是胡姬生的也就罷了,偏偏宗孑的眼睛完全繼承了他的胡姬母親,雙瞳深藍異色,這雙眼睛就像是烙進他生命的恥辱,在他未覺醒神武血脈之前,給他帶來的隻有無儘的嘲笑和諷刺。
大概是因為宗孑的這雙異色雙瞳,讓後來孟箹和他相處的時候倍感親切,因為隻有她能懂得,這異色雙瞳所帶來的排擠和猜忌的感受,會讓她時刻想起,曾幾何時,她也有個雙瞳異色的孩子。
宗孑是孟箹上一世的依附,她曾陰差陽錯作為宗孑的侍妾,在他身邊待了五年,她也說不清對宗孑的感情算什麼,像尋求庇護,像相互慰藉,像戀人好友,就是不知道像不像愛情。
以上所有感受指的是孟箹單方麵的感受。
在宗孑心裡,孟箹大概隻是個還算合拍的妾室吧。畢竟他喜歡的,愛的人,一直都是聖醫宮聖女孟輕羽,孟箹同父異母的姐姐。
孟箹和孟輕羽都是孟家出身,不過一個嫡,一個庶,人生境遇雲泥之彆。
孟家先祖曾也是聖醫宮弟子,後來憐憫貧寒百姓,獨立出世,創立了孟家老字號的平醫堂,聖醫宮是天上的醫宮,是人們的信仰,不是所有平民百姓都可以企及的,而孟家平醫堂之所以能在聖醫宮的光環下年複一年做成老字號,原因就在於‘平’這個字,平醫堂由孟家先祖開始,致力於給窮苦的平民百姓看診就醫,診費親民,漸漸為人所知信賴。
孟箹是孟家代家主和一個瘋子女人所生,一直在市井中流浪至六歲時才由孟箹的祖父做主讓她認祖歸宗,得了孟箹這個名字。
孟家有個嫡女,由祖上聲威蔭庇,自小拜入聖醫宮,修習精妙醫術,十四歲孟箹被草草打包嫁給剛被貶出安京,試圖來孟家求娶嫡女的閔燕青,孟輕羽是孟家的掌上明珠,怎麼可能隨便配給一個落魄的醫官後人,那時孟箹正是孟家夫妻倆的眼中釘,肉中刺,閔燕青湊巧上門,孟家夫妻乾脆順水推舟,把孟箹配給了閔燕青,連聘禮都沒要,就把孟箹嫁出了門。
而就在孟箹出嫁的那一年,她十五歲的姐姐孟輕羽正式被選做聖醫宮新一代聖女,頓時身價百倍,自是讓閔燕青徹底絕了心思。
眾所周知,聖醫宮的聖女就等同已內定為下任宗氏的神武皇後,將來無論哪位宗氏皇族的神武血脈覺醒,成為皇帝,孟輕羽都是鐵打不動的皇後。
宗孑作為神武血脈的覺醒者,將來注定是要迎娶孟輕羽的,孟箹於他不過人生一段經曆,算不得什麼。曾經孟箹為此不平過,不想把宗孑讓給孟輕羽那個偽善又陰險的女人,孟箹想要改變,努力過,但最終以失敗告終。
腦中的記憶雖然大部分缺失還淩亂,但有些畫麵依舊刻在孟箹的腦中,印象十分深刻,以至於忘了其他,唯獨記得這些。
比如大金喜字紅稠豔豔的喜堂,比如並肩立於屋簷下的一對郎才女貌的紅衣璧人……儘管畫麵不連貫,但根據這些場景,孟箹依稀能明白發生了什麼,宗孑和孟輕羽成親了。
孟輕羽是那麼壞的一個女人,宗孑最後還是娶了她。
大約就是看見那個畫麵以後,孟箹才對宗孑徹底死心。
算了,他追求心中所愛,沒有錯,他喜歡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孟箹管不了。
這輩子孟箹改變了人生軌跡,宗孑還不認識她,以後自然也不會認識。
所以此刻孟箹才敢仰著頭,大膽的站在人群中仰望著,和周圍的普通百姓一樣,看著高高在上的他們從麵前走過,身邊的人追著車隊向前,孟箹則捧著粥罐子轉身,落寞退場。
也正因為孟箹轉身,所以沒有看見車隊前方的一人回首。
宗孑湛藍的雙眸往庸庸擾擾的人群中掃去,露出疑惑之色,剛才他好像看見了一個不應該在這裡出現的人,宗孑掃過眼前,又將目光抬起,最終鎖定一個背對而行高高瘦瘦,披著舊羊毛氈子的身影,那身影非常熟悉。
“二哥,你在看什麼?”三皇子宗赫喊了聲。
宗孑回過神,英挺的眉峰一挑:“看風景。”
三皇子似乎有些不屑:“這種窮鄉僻壤有什麼風景可看。若非為了博她一笑,這麼冷的地界兒,請我我都不來。”
宗孑不置可否,目光再度向後看去,那熟悉的身影已然不見。
不會是她,宗孑心中暗道。
三皇子從馬腹一側拿起個烈酒囊喝了一口禦寒,打了個冷戰後,又問:
“二哥,你知道這兒離太白山還有多遠?真有勞什子火靈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