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有人掉進無極淵了。”
宗孑走進藥穀的時候就聽從他身邊急急跑過的弟子喊了這麼一句。
無極淵……那是聖醫宮的禁地, 據說裡麵某處還關著什麼混世大妖,不過都是傳說,誰也沒真正見過。
誰這麼倒黴居然掉進那裡去了。
宗孑攔住一個奔跑的弟子問道:“哎,寄瑤峰的孟箹在哪裡幫忙?”
“孟……孟箹。就是她,她掉進無極淵了。”
宗孑如遭雷擊,那弟子隻覺得眼前人影一晃,再回神時就已不見宗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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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箹被一具發狂了的膿血人追趕, 生生逼入絕境, 從山壁被吸入了一片蔥翠寂靜,障氣繚繞的山林,再回身想找出口原路返回, 可她身後也是山林, 哪裡有什麼出口。
忽然,就在孟箹眼前,一個人仿佛從外麵撕裂了山林的空間,就像她剛才出現在這裡時一樣,正是剛才追在她身後的膿血人,大概因為追趕和奔跑,此時他全身上下的繃帶上都已溢出了或紅或黃的痕跡。
這都能追上來?
孟箹心中哀嚎, 轉身就跑, 可跑了兩步發現那人沒追上來, 而是像力氣用儘般躺倒在地上,並且還極不規律的抽搐著,看著像是快不行的樣子。
要不要過去?
會傳染!
這個地方自己都未必能走出去, 就算他死這裡也沒人會發現!
經過好一陣心裡掙紮,孟箹還是決定咬咬牙過去了。
那人躺在地上輕微抽搐痙攣,孟箹往他天靈穴上刺下一針,成功讓他失去意識,他手腕上都纏著帶血的繃帶,根本無處下手把脈,孟箹隻得以靈力探脈,得知此人並非生病,而是中毒。
是蝕骨苔,顧名思義,中了此毒之人會由內向外生出毒瘡,就像雨季牆根下的苔蘚一般,鏟掉一層還有第二層,第三層,毒不解的話,用不了多久就會全身潰爛而死,是極其陰損狠辣的一種毒|藥。
孟箹對這種毒倒是不陌生,因為她很小的時候就在一個瀕死的流浪少年身上見識過。
那少年的情況比這人還要嚴重的多,已經潰爛到了五官和肺腑。那時候孟箹跟著祖父初學醫不久,第一次遇到這麼棘手的病症,算是一邊摸索一邊悄悄的給他治療,走了不少彎路,但後來總算還給她治好了。
蝕骨苔不是傳染病症,而是因為身體本身中毒,所以溢出身體的血和膿水都有毒,隻要沾上皮膚就會跟中了毒一樣潰爛。
可是,孟箹想不明白的是,這人為什麼其他人都不盯,偏偏盯著她追呢?
立刻想到一個可能性,孟箹將自己兩隻手掌攤開,果然看見兩隻手掌掌心有微微泛白的可疑粉末,應該是在她送來的兩隻藥瓶上麵沾染到的,孟箹試著將手放到鼻下輕嗅,一種特殊的氣味撲鼻而來。
這應該是用於緩解患者疼痛的藥,類似五石散,給痛不欲生的患者緩解精神上的疼痛,用多了會成癮。
春日禪房的師姐好像說過這叫什麼吸引……難道就是因為孟箹手上的這些氣味,讓這人一直追著她不放的?
腦中的懷疑不斷放大,孟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孟箹盤腿在那人旁邊的地上坐下,打開紅蓮印,在裡麵取出一些需要用的藥材,再將紫金爐取出,現場煉製解藥,這種毒附著性非常強,在皮膚表麵無論怎麼治療,都是治標不治本,隻有將血脈中毒去除才能根治。
這是孟箹當年在那少年身上試驗出來的結果,如今看來還真是不可多得的經驗,至少當時肯定沒想到,在將來的某一天,她會在這詭異的虛空幻境中給一個人治療同樣的毒。
用瓷瓶將紫金爐煉製出來的解毒液盛好,孟箹再次來到那人身旁,一記手刀劃過,纏繞在那人臉上的染血繃帶就應聲而斷,露出一張潰爛到完全看不清五官的臉,因為毒素不斷湧出皮膚,皮膚潰爛成蘚,一層未愈,另一層便再次湧出,層層覆蓋,源源不斷絕。
孟箹將他頭頂的銀針拔掉,那人就漸漸轉醒,手腳和身子都動了起來,孟箹湊到他麵前,輕聲說了句:
“喂,聽見我說話嗎?聽見就張嘴,吃解藥了。”
孟箹說完之後,那人一開始沒什麼反應,不過很快就僵硬著動作轉過他的頭,轉向了孟箹說話的方向,從被毒蘚覆蓋的眼睛縫隙裡看見了孟箹拿著藥瓶的樣子,這一刻,求生欲爆棚,努力將僅殘存點意識的嘴巴張開條縫。
孟箹將藥瓶放到他嘴邊,發現他嘴巴太腫了,一條縫根本倒不進去解藥。
左右看了一圈,找了片巴掌大的葉子,將葉子卷成個漏鬥樣,將底部送進那條縫隙,再將解藥從葉子上喂入。
那人吃下解藥以後,果然抽搐的情況立竿見影的減少了,就連呼吸都感覺順暢許多。
孟箹見狀,便知他在慢慢恢複,湊到他身前說道:
“我們現在不知道闖進了哪裡,你不能動,就在這裡等著,我先四處去探一探,看能不能找到出口。”
那人嘴巴不能說話,隻能從喉嚨口發出兩聲,孟箹以為他不相信自己,又道:
“放心吧,我廢了那麼多藥和靈力才把你救回來,不會丟下你的。”
說完之後,那人才合上嘴巴,微乎其微的點了下他的頭。
孟箹起身,在他周身布下個結印,山林多蛇蟲鼠蟻,她才剛把人救回來,彆到時候再被什麼毒蛇給咬死了,那也太冤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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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孑和聞訊趕來的聖醫宮弟子們站在無極淵的入口處,宗孑想直接進去,被宗赫一把拉住,說道:
“二哥,你瘋了嗎?”
水柏溪也甚是緊張,但依舊保持理智,說道:“這是無極淵最外層的入口,一般用來隔離傳染病源的,你便是從此處進入,也未必能找到她。”
宗孑按捺不住焦躁:
“什麼叫我從這裡進入,也未必能找到她?她難道不是從這裡進去的?”
“無極淵的入口有很多,這個是固定入口,還有一些是流動性的入口,到底有多少,誰也沒法說清楚,孟師妹定是無意間從流動性入口掉入了無極淵。”水柏溪說。
“那這勞什子淵裡麵到底有什麼你可知曉?”宗孑問。
水柏溪為難的搖頭:“我隻知道無極淵是禁地,內有妖獸精怪無數,卻不知到底是什麼。所以,二殿下稍安勿躁,我已經命人去請各大長老。”
他說了這麼多,宗孑隻聽到了他話裡那句:內有妖獸精怪無數,這幾個字。
內有妖獸精怪無數……孟箹!
他等不了了!
一把甩開宗赫的鉗製,宗孑一頭紮入了無極淵的固定入口,消失在眾人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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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箹在安靜的連鳥鳴都沒有的山林中行走,地上都是潮濕的枯葉和枯枝,空氣中滿是雨後泥土青草的味道,山林中的樹高聳入雲,仿佛看不見樹頂,枝葉很是繁盛,將天光遮擋,讓整片山林都籠罩在濃霧之中。
除此之外,倒是安靜祥和的緊。
孟箹一直向前走,忽然在一棵樹的樹根上看見一株極其罕見的芝蘭石斛,孟箹驚喜的走過去,反複確認之後,才試探性的伸手觸碰了下那株石斛,生怕是幻覺,沒想到觸碰之下,石斛竟然是真的石斛,孟箹將之拔出。
這棵石斛仿佛是一把鑰匙,開闊了孟箹的視野,因為自從她拔下第一株珍貴的芝蘭石斛之後,她又緊接著看到了好多罕見的好藥材。
孟箹大喜過望,開始挖出一兩株的時候,還會注意周圍環境有沒有變化,後來發現被她拔下的藥草不僅沒有消失,而且也沒讓環境發生變化,就乾脆放心的打開紅蓮印,一路采摘下去了。
孟箹忙的滿手是泥,卻心滿意足,收獲頗豐,遙望不遠處有一處潭水,潭水邊一株金邊雲淩花如鶴立雞群般,瞬間吸引了孟箹的目光。
星河的歲寒解藥裡,就需要這麼一朵雲淩花,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看見。
孟箹小心翼翼的走近,蹲下身子,百般確認之後,正要動手去拔,忽然一道淒厲決絕的聲音字她耳邊響起:
“孟箹——”
“孟箹——你在哪裡——”
這聲音是……宗孑?
孟箹聞聲起身,左右四周轉了兩遍也沒發現有宗孑的身影,心下納悶,以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正要調轉身子,孟箹眼角瞥見身後濃霧中似乎有點點金光閃爍,隨著那些金光靠近,孟箹定睛一看才看清是什麼。
是一隻、兩隻、三隻,成群結隊的金翅雀鳥,在山林濃霧中格外耀眼。
這金翅雀鳥孟箹認得,是宗孑的雀靈,就像孟箹的引路花一樣,專門用來尋人的,隻不過與引路花相比,宗孑的雀靈更加耗費靈力。
孟箹的引路花是一朵朵蒲公英,宗孑的是雀鳥,而且還是極為罕見的金翅雀鳥。
一隻金翅雀鳥飛到孟箹的麵前,撲棱著它金光閃閃的翅膀,孟箹覺得有趣,伸出手指在那雀鳥頭上點了一點。
就這麼點了一下,原本安靜祥和的山林中突然卷起一陣狂風,將地上的枯枝爛葉都卷到半空盤旋飄揚,一道夾帶著無邊氣勢的身影如一道行走的黑色閃電般在從山林那頭迅疾而來,站定在孟箹身前。
孟箹觸碰他金翅雀鳥的手指還沒來得及收回,就愣愣的看著眼前滿臉戾氣,渾身浴血,手持染血長劍,像是剛從什麼無間地獄爬出來的惡鬼般的宗孑。
濃厚的腥味讓孟箹忍不住後退了兩步,掩住口鼻,嫌棄的問:
“你乾什麼去了,好臭啊。”
宗孑的氣息似乎有些不穩,盯著孟箹時還在不斷喘息,定神後急急問道:
“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孟箹覺得莫名其妙,她好好的,哪裡像是受傷的樣子,反倒是他滿身血汙,精神渙散,像隨時要倒下的樣子。
“我沒有啊。”孟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