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穀滿倉都懵了。
他在影視圈二十多年,跟蔣正淵搭檔以後,成名也許久了,久到,他都快要忘記這種被人拒絕的感覺了。至於蔣正淵,他應該從未有過這麼糟糕的體驗。
的確……
蔣正淵目光深沉地看著江沅,許久,才問出一句:“你不願意?”
“嗯。”
江沅點點頭,“謝謝您抬愛。”
得,態度很明顯了。
穀滿倉都不曉得說什麼了,拿眼去看蔣正淵。
正在這時,服務員將兩大碗炸醬麵端過來,放在了兩人麵前。
“既然這樣,那我們先走吧。”
陸川三人已經吃完了飯,見狀,他便說了一句。
話落,率先站起身,抬步往外走。
江沅也跟著他出去,站到穀滿倉旁邊的時候,還露出個柔和的笑,稍帶歉意:“兩位老師慢用。”
穀滿倉+蔣正淵:“……”
人到中年,這一刻,生生不知道拿什麼表情對待這姑娘。
不過,江沅也沒想要他們什麼回應,哪怕她在考編導,也不覺得自己未來會和這種行業大佬有什麼交集。人家是站在行業頂層的人,主動伸出橄欖枝還被拒,想必,心情也不會愉悅。
默默想著,江沅到了店外。
江鐘毓隨後出來,開口問道:“現在就回去嗎?”
“我想回去。”
江沅看了眼陸川,說,“後天考試,我想再看一下書,考完這個學校,我們有時間再出去轉轉吧。”
陸川能說什麼?
抬手揉揉她頭發,笑道:“行吧,聽你的。”
話落,三個人去路邊攔出租了。
*
麵館內。
隔著一麵窗,兩個男人收回了目光。
穀滿倉先歎了一聲:“這姑娘,倒是和剛才那個,完全不一樣。”
那一個企圖心太重,這一個卻毫無企圖心,相比較而言,他對那一個還有點欣賞,對這一個,就有點無奈了。長時間處在這個圈子裡,看過太多千方百計往上爬的人,也習慣了。
可他曉得,蔣正淵對前一個沒什麼好感,對這一個,肯定欣賞的緊。
他喜歡純粹的人……
直到今天,他還記得從彆人那兒聽來的幾句話。
當初,他在劇組見到了蔣正淵。這人年輕氣盛,自己投資自己導演,搭起了攤子要拍電影。隨身跟著幾個家裡帶出來的助手,忙前忙後,一臉恭敬地喊他“三爺。”雲京這地方,爺爺太多了。他一窮二白,不敢惹,也不敢靠近,一部影片結束後,卻有了跟人二次合作的機會。
惶恐呀,喝多以後跟副導演嘮了許多。
後來有一次,那個副導演說,蔣正淵評價他:“人挺簡單,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看著省心。”
就是這句話,讓當時的他倍覺侮辱,真是搞笑,老子是編劇,不是奴才,他將他繼續留在他的編劇團隊裡,是因為他簡單?而不是因為他有才?
拚著一口氣,他就發憤圖強了。
有了今天的穀滿倉。
說到底,這世上哪來那麼多的鬼才天才,很多東西,都有個厚積薄發,從實踐中得真知的過程,隻是當你成名後,所有人看見的,首先是你的成名作,而不是那些塞滿了床下的廢稿。
就說蔣正淵吧,能打造出那麼多精品,離得開團隊哪一環?從選角選劇本到後期宣發,這一環扣一環,所有環,那都是白花花的銀子,舍得銀子了,自然就有品質了,口碑定下來,銀子再源源不斷地來。本質上,這是一個良性循環,說一千道一萬,得靠投資,就像那句話,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有錢,有才,有魄力,才是蔣正淵。
他從出生起,就在生物鏈頂端,所以他喜歡沒什麼企圖心,純粹的人。
剛才那小姑娘,很入他眼。
一手拿著筷子攪拌碗裡的麵條,蔣正淵隻說了句:“吃吧。”
話落,他便低頭吃飯。
腦海裡某一個構想,卻越發地明朗,清晰……
他想拍的新片,其實是校園霸淩題材,靈感來源於他兒子,那孩子有一天放學回家說起學校裡的事——
外班一個胖女生,被人用記號筆在校服後麵寫了個“豬”字,她頂著那個字在學校裡走了一天,惹得很多學生竊笑指點,愣是沒人告訴她。他有點看不下去,提醒了一句。他朋友知道,卻說他沒勁兒,還打趣他,是不是看上那女生了?
兒子氣得回到家就捶沙袋發泄,他聽了事情,覺得真是耐人尋味。
現在這些小孩子,腦子裡都裝了什麼?
他們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無意的幾句話,可能會在其他人那兒留下人生創傷?
這種多數人極有默契地欺辱,它體現了一種什麼樣的規則秩序?
他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值得深思,最近這段時間,也在下意識地收集這方麵訊息,最後,有了切入的方向,腦海裡那個女孩形象,也越來越清晰了。
她得有一張讓男人愛女人恨的臉,得有少女清純稚嫩的氣息,還得有溫柔沉默的氣質;她安靜的時候,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好像會訴說,講故事;她得像個謎,讓人想了解想深挖;她得美,美到清絕,能引得少年人衝動,中青年欣賞,老年人憐惜;她好像上帝的傑作,又好像引人犯罪的甜美果實……
這樣一個人,打一開始,便不那麼容易找到,所以他不著急。
可現在讓他遇見了,那,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過。
*
江沅沒想到,她還會碰見蔣正淵。
這一天是二月二十六日,她和陸川、江鐘毓一起,在傳媒大學第一天筆試結束後,去商場吃了飯,便又一次沿著街道,散步到了酒店。
第二天就剩一輪麵試,之後就能一起回家了。
出來這麼久,江文秀那邊一直給她打掩護,說是馬上高考了,她住在他們家裡,能好好複習一輪。因為家裡龍錦雲產期在即,江誌遠也擔心江沅在家自己照顧不上,便隻能同意了妹妹的幫襯。時至如今,江沅對這個姑姑也多了許多感激,抬步進酒店的時候,還在打電話。
“明天下午回來。”
“不用,我跟寶來他們一起,直接就到市區了。”
“嗯——”
笑著答應完,江沅掛了電話。
邊上走著的陸川開口說:“這還沒死心?”
他和江鐘毓,都看見了大堂一側,沙發上坐著的蔣正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