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那銀衣少年高舉手中弓箭,衝在場眾人瀟灑示意,複又轉身,衝上座的成安帝單膝跪地,行了一個頗為古怪的禮節。
顧熙言看見那少年的側臉,登時愣在了原地——那人清秀的眉宇間有股子若隱若現的不羈,秀鼻紅唇,兩頰酒窩深深,如同藏了蜜糖一般。
這......這不是淮南王妃、暉如公主嗎!
那廂,蕭弘翰正坐在小杌子上安安靜靜地吃著果脯,見顧熙言呆愣著站起了身子,滿臉疑惑地來拉她的手,“嫂嫂,嫂嫂為什麼臉紅了呀?”
顧熙言聽了這清清脆脆的童音,立刻收回了停在暉如公主身上的目光,臉上臊的不行,
上一世,顧熙言心儀的,是那種纖細的翩翩少年郎——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俊俏柔美的美少年,像白雲,像青草,搖扇一笑,眼裡有星星,笑裡有蜜糖。
可誰知後來,她陰差陽錯嫁給了蕭讓,兩人成了一對錯點鴛鴦,從生到死,都沒有共過一副肚腸。
真真是“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可是這一世,自打她重生之後,記憶中那個狠厲冷硬、殺人如麻的權臣侯爺,不知為何卻大變了性情——不僅在閨閣中對她溫言軟語,有求必應,還不時製造些柔情蜜意.......如此種種,體貼到,顧熙言幾乎懷疑自己出現幻覺。
紅翡把這一幕儘收眼底,拿過一襲紫色纏枝蓮紋緞麵披風給顧熙言披在肩頭,笑道:“小姐,這圍場一望無際,西風猛烈,還是要擋著點兒才是。”
......
自從大燕朝收服了五胡十六國作為臣屬的屬國,每年的芳林圍獵,不僅僅隻是大燕朝的君臣之歡,也會邀請屬國來使一同把盞共飲,以維持大燕和各屬國的關係,希冀邊境安定。
故而,芳林圍獵說是成安帝的安撫外敵之策,也不為過。
今年的芳林圍獵,自然也不乏來自柔然的使臣。
柔然民風剽悍,男女皆是從小習武。即使是女子也能掌印掛帥,領兵作戰,絲毫不遜色於男兒。
成安帝有意叫暉如公主在眾使臣麵前露一手,以顯示大燕對暉如公主的厚待,和與眾屬國維持安定的和睦之心。
.......
圍獵大典禮畢,隻見芳林獵場的入口處,一行王大臣皆騎著高頭駿馬,背著寶弓良箭,帶著侍衛守在此處,等著司禮太監宣禮。
那廂觀禮台上,錦緞帷帳內,家眷們紛紛簇擁在觀禮台的圍欄邊兒上,探身去尋自家爹爹、夫君、或是兄弟。
顧熙言趴在欄杆上,美目略一掃,便看到遠處人群中,一身玄色織錦暗紋騎裝,端坐於高頭駿馬上的蕭讓。
他的身側摩肩接踵,約莫著是隨行的貼身護衛,以及平日裡關係較好的幾個武將。
蕭讓仿佛也正往觀禮台這邊兒看,男人器宇軒昂,英姿勃發,衝顧熙言的方向高高揮了揮手中的策馬金鞭,作為示意。
顧熙言遠遠見了,漾出一個深深的笑,也不管蕭讓看不看得見,當即也伸高了玉臂,揮了揮手中的絲帕。
......
司禮太監一聲令下,一行熙熙攘攘的人馬便揚塵而去,消失在密林深處。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便有侍衛從密林深處策馬揮鞭而來,將馬背上的一隻梅花鹿進獻到成安帝麵前。
原來,方才暉如公主一進入密林,便見到一隻梅花鹿迎麵而來。暉如公主當即挽弓上箭,一射即中,拔得了今日圍獵的首籌。
根據慣例,每年的芳林圍獵行圍結束後,王公貴族和二品以上的官員都要將獵得的野獸記入檔冊,以備皇帝獎賞。皇帝行獵後,還要陪皇太後觀賞圍獵,並且以圍獵中皇子侯爵、王公大臣及眾將士的表現,作為賞賜、任用、提拔的依據。
成安帝見了那梅花鹿,果然龍顏大悅,先是大大賞賜誇讚了暉如公主一番,又吩咐下去,叫禦膳房把那頭梅花鹿處理了,午膳時和眾使臣一同親用。
眾使臣聽了,皆是紛紛行禮謝恩。
暉如公主悍名在外,此消息傳到觀禮台上,眾女眷皆是議論紛紛。
開明灑脫的人聽了,不禁讚賞暉如公主英姿颯爽,比男子還要厲害上幾分。守舊迂腐的人聽了,則大斥暉如公主不倫不類,粗魯剽悍。
......
今年的芳林圍獵,成安帝有意給眾臣設個彩頭。一早便事先吩咐了下去,叫每戶帷帳前的空地上都劃出一塊區域來,專門用來堆積打來的獵物,等圍獵結束,按府清算獵物,看這次圍獵的頭籌花落誰家。
圍獵已經開始了一段時間,觀禮台上,家眷們說話的功夫,下麵兒的各府的侍衛來往紛紛,策馬把主子打來的獵物堆到空地上。
不一會兒的功夫,平陽侯府帷帳前的空地上,已經堆了三兩頭膘肥體壯的鹿。
顧熙言正逗著蕭弘翰玩鬨,忽然見觀禮台欄杆的下首,一侍衛翻身下馬,手裡碰著一團雪白的毛茸茸之物上前而來。
“見過平陽侯夫人,這是淮南王府的王妃娘娘特意打來送與夫人的,還望夫人笑納!”
顧熙言聽了,上前一看,隻見那白狐通體雪白無一絲雜毛,實在是上乘之物,最是適合冬天做皮子襖子的了。
顧熙言是真的喜歡得緊,當即笑道,“替我謝過王妃娘娘。”
那侍衛拱了拱手,將手中白狐交給了侯府的下人,便拍馬而去了。
......
密林深處,貼身暗衛流火策馬而來。
隻見蕭讓端坐在高頭駿馬上,輕挑了下濃眉,“夫人怎麼說?”
流火下了馬,拱手道,“夫人見了侯爺獵的梅花鹿,滿麵高興,連聲道侯爺真是勇猛無敵。”
蕭讓聞言,頗為自得地勾唇一笑,正準備打馬前行,又聽流火道,“不過,當時夫人正忙著看白狐,還叫屬下把鹿放的遠遠的,莫臟了白狐那通體雪白的皮毛.....”
“什麼白狐?”蕭讓皺眉打斷。
“回侯爺的話,是淮南王妃剛特意獵了一隻白狐送與夫人.......夫人見了喜歡得緊。”
一側的淮南王聽了,一邊兒眯著眼尋找獵物,一邊兒隨口道,“想不到侯夫人和本王的王妃還挺談得來。”
蕭讓聽了,拉著韁繩沒說話。
他目力很好。
方才,圍獵大典的時候,他可瞧的真真的——顧熙言盯著一身男裝的淮南王妃目不轉睛,雙頰緋紅,直到看見了淮南王妃的正臉兒,方才收回目光轉身而去。
她定是把一身男裝的淮南王妃當成了俊俏的少年郎!
蕭讓是個粗中有細的,這麼想下去,便一發不可收拾。
他當即想到,兩人大婚那天,顧熙言對自己萬分懼怕的模樣——難不成,她喜歡的,竟是那般單薄細弱的男人?
一身玄衣的男人英俊無匹,正大馬金刀的端坐於駿馬之上,臉色越來越沉。
流火剛抬眼瞟了一眼自家主子的神色,忽見蕭讓一拍馬,如離弦的箭一般絕塵而去,鑽入密林之中。
一襲玄色暗紋騎裝的男人目如鷹隼,箭無虛發,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獵了一堆獵物。
細細看去,蕭讓獵於馬下的,竟都是些珍惜難得的白狐、黑狐、棕狐之流。
淮南王見狀,不禁暗自誹腹,這狐狸不知是怎的惹到了蕭讓,看這架勢,莫非他是想叫這芳林圍場裡頭的狐狸從此絕跡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