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太子和四皇子兩派開戰,昔隹山一役,韓燁領五千精兵,逼得蕭讓節節敗退,身陷絕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蕭讓身邊的心腹部下裡出了奸細。
上一世,剛嫁入平陽侯府的時候,顧熙言和蕭讓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鬨,那演武堂她闖了不知多少回,對蕭讓的部下的名諱熟悉的很。
到了後來,蕭讓領兵出征,顧熙言卻因史敬原之事被關在柴房,兩人雖然相隔千裡,可這盛京百姓們、侯府下人們每日對前線軍報議論不絕,最近在哪打了一仗、戰果如何、侯爺是勝是負、有無受傷........縱使顧熙言心懷怨懟,不想聽到關於蕭讓的一切,那軍情也如雪花一般源源不斷地灌輸到了顧熙言的耳朵裡。
韓燁此人用計老辣,手段奸猾。如果顧熙言沒有記錯的話,那昔隹山一役中,蕭讓便是受了身邊奸細的暗算,才會身陷險境。
這一世,自打上次除夕宮宴見了韓燁之後,顧熙言便心有餘悸,一心想著該如何不動聲色地提醒蕭讓提防四皇子安插在他身邊的小人。
告訴蕭讓自己是重生之人?告訴蕭讓自己知道未來幾年將要發生的事情?這話說出來,恐怕顧熙言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的可笑。
於是,她思來想去,隻好用了這等法子——趁蕭讓不注意,將這幾個奸細的名諱寫在紙上,再借“窮奇”凶獸托夢之名娓娓道來。
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蕭讓都是深藏不露,韜光養晦之人,顧熙言此話一出,想必他一點就透,自然不必她再過多解釋說明。
.......
四皇子府。
“真是天助我也!”
四皇子李壁身著一身親王常服,端坐在上首的椅子上,麵上陰陰測測,“謝王兩家一倒,本王那太子哥哥便失了一大倚仗,江南因他謝王家生靈塗炭,哀鴻遍野,本王倒要看看,父皇此番是不是還向著他!”
下首坐著的一眾心腹聞言,皆拱手相賀,“此真乃天賜良機,屬下賀喜殿下!”
成安帝子嗣稀少,大皇子早年夭折,二皇子乃是太子李琮,三皇子素來愚鈍,不得成安帝喜愛,細細算來,也隻剩下一個智勇雙全的四皇子,妄圖爭上一爭這九五之尊之位。
奈何,多年以來,成安帝心目中最佳的繼位人選一直是太子李琮。
太子的生母乃是中宮謝皇後,外祖乃是世代顯貴的陳郡謝氏。而他四皇子李壁的母妃蘭氏,不過隻是成安帝潛邸時王府的一個小小婢女——在這禁廷之中,出身下賤本就是原罪,再加上無顯貴的外戚可以傍身,更是寸步難行。
太子李琮從生下來便被立為東宮儲君,真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從小聰慧過人,更是得了成安帝親自教養,那九龍禦座上的成安帝如同天下的千萬慈父一樣,給予自己兒子非同尋常的騏驥和厚望。
一切四皇子李壁所騏驥的東西,對於太子李琮而言,都那麼的輕而易舉,唾手可得。
可成安帝忘了,四皇子李壁也是他親生的龍兒。
從小到大,四皇子雖在學業騎射上不精於太子,可也算勤勤懇懇,從來沒犯過大錯。他天真的以為,自己這樣乖巧討喜,成安帝便會多看自己一眼。
但事與願違,在成安帝眼裡,太子李琮是這禁廷裡唯一的一顆明珠,而他四皇子李壁,卻隻是一塊不值一錢的頑石。
年少時,四皇子也曾為“不得成安帝喜愛”消沉過一段時日,後來,他的生母蘭妃因宮中蠱禍之亂被打入冷宮,含恨而終,他才恍然明白——一日不登上那九龍禦座,一日便要生死由人,被那中宮謝皇後和東宮太子隨心所欲地捏圓搓扁。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無論自己做出什麼成績,成安帝都視而不見,他不甘心看著太子李琮站在光芒下接受群臣敬仰,而自己永遠隻能是躲在陰影裡籍籍無名的陪襯。
四皇子生性善於察言觀色,及其懂得揣摸彆人心意。自打蘭妃在冷宮逝去之後,四皇子便吃齋念佛,隻在成安帝麵前儘孝儘忠,朝堂之上不爭不搶,看上去毫無野心。
回想起那段不算美好的記憶,四皇子李壁不禁眯了眯眼。
他不動聲色,暗中籌謀多年,如今,定是上天也看不過去了,才叫太子受重創,給他這般千載難逢迎頭趕上的時機!
.......
四皇子麵色陰陰沉沉,兀自發了許久的呆。
隻見下首的韓燁一身錦袍,神色疏朗,放下手中的茶盞微微笑道,“近日下頭新選上來了幾十個幕僚,殿下可要親自看看是否有可堪大用之人?”
四皇子回過神兒來,忙道,“勞煩韓公替本宮做主便是。”
韓燁也並不推辭,一臉溫潤端方的淡淡神色,“眼下朝堂多庸才當道,卻不料,這批選送上來的幕僚中卻有幾位可成大器之才,諸如曹忍、李牧之流.......隻需稍加提點,假以時日,必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四皇子聞言,忙拱手笑道,“本宮不求能再得韓公這般的將帥之才,隻求那些幕僚在本宮和韓公用人之際想出一二良計,不至於濫竽充數便是。”
韓燁勉強笑了笑,握拳在唇邊輕咳了兩聲,麵上浮起幾分蒼白,“殿下謬讚了。”
韓燁這一咳,聽得正堂中眾人皆是心頭一跳。隻見四皇子一臉急色,“韓公可是心疾又犯了?”
韓燁並不言語,自袖中掏出一白色玉瓶,倒出兩丸碧色藥丸,以茶水送入口中服下,方笑道,“不過是陳年舊疾,叫殿下擔憂了。”
四皇子皺眉道,“韓公這心悸的病痛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醫治起來自然是比旁的疾病要多費些年月。本宮聽聞,那前太醫院院首林氏曾醫治過此等心疾,如今林氏一族早已歸隱山林,不如本宮差人前去叩開山門,為韓公求得良藥一二........”
“不必。”韓燁當即打斷,臉上笑意不變,“天地本一夢,我自醉春光。”
“萬法相互緣起,凡事順其自然,不必刻意強求。韓某人此生,隻求了卻身前之事,至於命數長短,皆交由天定便是。”
四皇子聽了這話,不禁啞然。
若今日四皇子是第一次見韓燁,聽了這白衣銀冠的清雋郎君說出這番言語,定以為他是那超然物外,心境澄明的翩翩儒士。
可誰叫四皇子偏偏親眼見過韓燁一身銀甲的銳利模樣,還有他那明銳果決、整頓三軍的雷霆手段!
麵如菩薩,心有閻羅。大抵說的便是這許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