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故人(1 / 2)

顧熙言見他供認不諱, 略一深思,方驚覺道, “自從你回京之後, 便出了江南謝王一案!謝王兩族之所以這麼快倒台, 其中可是也有你的手筆!?”

上一世,外戚謝王兩家支撐著太子一黨, 朝局僵持數十年, 直到顧熙言和蕭讓成婚的第七年, 四皇子才將謝王兩家扳倒。這一世,若不是有韓燁在其中推波助瀾,長達多年的僵持,又怎會在短短數月便土崩瓦解!?

韓燁目光微沉,“不錯。東宮有謝王兩家外戚坐鎮, 若無數十年的積澱, 四皇子要想比肩東宮,實屬不可能之事。如今我一朝重生,自然不會再如上一世那般放任東宮坐大。”

上一世的末尾,韓燁一身銀甲, 飛身墜崖。他本以為自己會隨著崖下的滔滔江水失去, 為江中魚蝦所爭食,不料一朝醒來,竟是發覺自己重生為人——他回到了當年在淮南布防之際。

重生之後,韓燁立於沙盤輿圖之前一夜未眠,第二天, 他攜心腹火速回京,入禁廷向成安帝述職。

當日,成安帝正於禦林苑中耕種禦田,韓燁述職完畢,見禦林苑中風景如舊,竟是勾起前世憂思,不料卻偶遇了進宮參加菊蟹宴的顧熙言。

韓燁本欲派人打探這一世顧熙言是否婚嫁,當時冷不丁見顧熙言一身婦人打扮,便知道她已嫁給蕭讓——這一世,他終究是再次和她錯過了。

後來沒過多久,江南災害震驚朝野,韓燁嗅到其中詭譎,當即快刀斬亂麻,派人暗中查清了謝王兩族在江南一案中所犯下的重重罪行。

然而,韓燁身為四皇子親信,此時向太子外家出手,未免有刻意構陷的嫌疑。故而,韓燁派心腹連夜敲開了諫議大夫沈階府上的大門,在夜黑風高之際,將那封包含罪狀的匿名密信塞到了沈府的門縫裡。

當時恰逢王家買通門客史敬原構陷顧家,蕭讓得知後,對王氏一族起了殺心,當即便應下了諫議大夫沈階的上門求助。

借直臣沈階之口揭穿謝王兩族,借蕭讓為顧家報仇之心推倒王家,如此一來,韓燁算無遺策,既將謝王兩族置於之地,又使東宮頓失臂膀,受到重創。

顧熙言聽了這番不為人知的隱情,背後當即竄上來一股透骨涼意——好一招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韓燁此人用計陰險,手段毒辣奸猾,顧熙言本就憂心此戰的結局,如今得知韓燁乃是重生之人,更是一顆心如處四九寒天,被迎頭潑了一盆帶著冰碴子的冷水,整個人從頭寒到了腳。

韓燁再生為人,又曾身為四皇子主將,親曆每一場戰事。他自然是對沙場上即將要發生之事了如指掌!縱然蕭讓有千般英勇,萬般多謀,又怎麼會敵得過他!?

顧熙言不敢再細想下去,她猛地抬起萼首,望著身前男子那張惑人心神的出塵麵容,已是怒極,“韓世子,你擄我到此,竟是不知我已為人婦嗎?韓國公府要說也有百年清名,你就不怕天下人非議唾罵嗎!”

“非議唾罵?熙兒覺得,我是那等在意天下人的流言蜚語之人嗎?”

韓燁握著茶盞的手背上漸漸隆起虯然青筋,麵上仍是笑意淡淡,“若非你已嫁與蕭讓,我又怎會處心積慮至此?”

“若真要追根溯源,當年春和景明,扶荔山上桐花萬裡,我與熙兒相識,本就在他蕭讓之前。”

顧熙言聽聞此言,登時便楞住了。

桐花萬裡路,連朝語不息。心似雙絲網,結結複依依。

扶荔山乃是顧熙言的外祖林氏一族隱居之地。每年,從春意始發到清明時節,扶荔山上桐花盛放於漫山遍野,萬裡連綿不絕,可謂是絢爛至極。

令觀年間宮變後,外祖林氏一族從太醫院院首之位上上退下,自請歸隱山林,從此杜絕和朝中官宦貴族之家的一切來往,行蹤一向不為外人道,韓燁又怎會知道的這麼清楚!

顧熙言正百思不得其解,靈台突然白光一現,紛紜往事如走馬燈一般從腦海中流轉而過。

那年扶荔山上,花開燦若瑤華,落霞迷映澗壑。

漫天花海之中,恍然有一清雋少年郎含笑對她道,“我叫韓燁,字玄明。”

她手裡撚著一朵桐花,笑意盈盈地看他,“熙兒叫你玄哥可好?”

.......

當年垂髫弄影照清池,爭挽桐花兩相知。葉新影細,露重柳枝。如今夜久春恨多,卻道對麵何人,可曾相識?

腦海中少年的清雋臉龐和眼前男子的麵容漸漸重疊在一起,顧熙言如夢初醒,輕啟朱唇道,“難道.......難道你竟是玄哥!?”

韓燁麵上神色大動,伸手撫上美人兒瑩白的臉頰,語氣無比輕柔,“熙兒終於想起了麼?”

顧熙言從小體弱,自打會吃飯那日起,便日日服著各色湯藥。五歲那年,京中小兒多生天花病症,顧熙言也未能幸免。她被傳染了天花之後遲遲不愈,顧父顧母彆無他法,隻得將愛女送到扶荔山的外祖膝下醫治。

林氏一族隱居扶荔山上,顧熙言的外祖林淵微雖然杜絕和官宦貴族之家的往來,卻常常無償醫治周遭山上的山民病患,常常被山民讚為“藥師菩薩轉世”。

然而,規矩是人定下的,就會有被打破的那一天。

當年韓燁呱呱落地之際,便被太醫診出患有天生的心疾。當時林氏一族已經歸隱山林,韓國公托人百般打探,親自求到林氏山門之前,在山前跪了一天一夜,才求得林淵微出山,將尚在繈褓的韓燁接入扶荔山上看診。

韓燁在扶荔山中養病,一養便是兩年。林氏一族整天如散金一般,用珍藥奇方為他將養著,這才堪堪穩住了心疾病症。

可是造化弄人,韓燁那心疾是自打娘胎裡帶來的,本是無治之症,就算得到林淵微這等聖手的醫治,終其一生也隻能憑著藥吊著性命。

兩年之後,韓燁被韓國公府接下山去,從此讀書騎射,看似與其餘孩童無二,其實卻是完全憑藥物撐著一口氣力。

韓燁十歲那年,在騎射場子上突然舊疾複發,從馬上暈厥倒地,韓國公府將其連夜送往扶荔山上,這一養,便又是整整兩年。

因緣際會,造化弄人,韓燁便是此時遇到了同在山上養病的顧熙言。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當時顧熙言正是愛笑鬨的年紀,整日跟在一襲白衣的少年郎身後,如此日複一日,兩人耳鬢廝磨,不知不覺之間漸漸成了病友玩伴。

在山景水秀之地將養了整整三年,等顧熙言體魄康健了些,方得了外祖的準許返回盛京之中。

然而當時顧熙言年紀尚小,腦海裡那段幼時記憶縹緲又模糊,隻恍惚記得有位少年郎玩伴,並不曾以為這是段男女情愛的開端。

而韓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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