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廷, 禦書房。
四扇紅漆木鏤空雕花大門從內打開, 一身朱紅色朝服的男人大步而出。
男人寬肩窄腰,眉目英挺,身姿修長——正是蕭讓。
自古以來, 曆朝曆代, 兩浙都是鹽鐵、絲綢重地, 光是數行省、州府每年的稅收,都足以撐起一半的國庫。
故而方才禦書房中,蕭讓請封兩浙的時候,新帝著實吃了一驚,繼而便是久久的沉默。
新帝李琮之所以沒有遵從成安帝遺詔, 褫奪平陽侯府,一是平陽侯府根基深厚,想要連根拔起乃是不可能事。二是蕭讓帶眾將士死戰, 助他登上九五之尊之位,這等“飛鳥儘,良弓藏”的事兒,李琮還乾不出來。
除此之外, 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那便是經過圍剿四皇子一役, 平陽侯府深得民心。
民心所向, 勝之所往。
——以蕭讓手中握著的大權, 若是有心顛覆,簡直是輕而易舉。
天下大定來之不易,百姓再也經不起生靈塗炭了。李琮並不癡傻, 當然知道“恩威並施”才是新帝的處政準則。
蕭讓今日進宮,直截了當地說了請封之事,亦是無聲的告訴李琮——你沒得選。
新任的內廷太監大總管福忠甩了拂塵,笑著邁著碎步上前,“恭送平陽侯爺。”
蕭讓微微頷首,掀起衣袍,大步邁下了漢白玉台階。
遠處,琉璃瓦金頂璀璨,朱紅色的宮牆奪目。
往後,他和她的生活隻有風花雪月,四時美景。
這權利的旋渦,再與他們無關了。
.......
顧熙言的嫂嫂杜氏昨日生產,順利誕下了一雙龍鳳胎。
今日一早,顧熙言和蕭讓便回了顧府去探望杜氏和龍鳳胎侄子侄女兒。
顧府,臥房裡。
杜氏剛剛生產完,還不能下地,顧熙言的哥哥顧昭文留了蕭讓在花廳中說話,顧熙言便打簾子進了內室探望杜氏和新生兒。
“嫂嫂身子可好?”
杜氏忙直起身子,“可是熙兒?今兒個一早知道你和侯爺要來,可惜我這身子下不了地,隻能在床榻上和你說話了,真是失禮。”
“什麼失不失禮的?”顧熙言忙拉著杜氏的手,不叫她起身,“嫂嫂剛剛生產過,快快蓋好,莫要著了冷風。”
杜氏笑了笑,又指了婆子從床榻旁的嬰兒床上抱過來一粉一藍兩個小繈褓給顧熙言看。
隻見繈褓中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兒正咂著嘴,不住地吐著泡泡。
顧熙言看的滿心歡喜,伸手抱到懷裡一個,逗著婆子懷中的另一個,笑著問杜氏,“嫂嫂,孩子的名字可取了?”
杜氏笑道,“隻取了小名,女孩兒叫和兒,男孩兒叫煦兒,大名還沒取——夫君和父親還正在合計呢!”
“和兒,煦兒,真好!”顧熙言笑意盈盈,抱著孩子愛不釋手。
杜氏看著顧熙言寵溺孩子的模樣,笑道,“熙兒這月份也快了!孩子落地真是一眨眼的事兒!”
新生兒雖然隻有幾斤,可還是挺沉的。顧熙言懷著身子,杜氏和身邊兒伺候的丫鬟婆子也並不敢叫她抱著孩子太久,不過一會兒便從她懷中接過了繈褓。
兩人正說著話兒,下麵的丫鬟婆子上了些果子點心叫顧熙言抓著吃,顧熙言剛揀了一顆蜜漬楊梅放到嘴裡,又聽杜氏道,
“最近呐,這盛京城裡的貴婦圈子可傳遍了,平陽侯爺對夫人可是嗬護的很——含在手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掉了,能抱著就不叫走路,甚至還親自去買零嘴兒!”
顧熙言聞言,一口口水嗆在喉嚨裡,靛玉忙上前幫她順氣,咳嗽了好幾聲才緩過來,“嫂嫂莫要打趣我記!那些婦人們忒沒意思。大家關起門兒來不都是這般恩愛的?偏偏要單拿我說項!”
“你呀!”杜氏點了點顧熙言的額頭,“是身在福中都習慣了!自然不覺得有什麼,可在彆人看來,夫君體貼入微至此,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
顧熙言兩頰緋紅,忙轉移話題道,“對了,我還給和兒、煦兒帶了誕生禮來。”
說罷,靛玉從小丫鬟手裡接過一個紅梨木的鏤空盒子,打開了捧上來。隻見裡頭盛著兩隻純金打造的東珠鑲多寶瓔珞項圈。
這項圈富麗堂皇至極,一看便十分貴重。杜氏道,“不過是丁點兒大的小孩兒,也值得這麼貴重的禮!”
顧熙言唇角彎彎,“嫂嫂且收下罷,等我肚子裡的孩兒出了世,還等著問嫂嫂討要賀禮呢!”
杜氏笑嗔一眼,道,“少了誰也少不了你這一份兒!”
兩人又拉著手說了好一會兒話,顧熙言才起身出了臥房。
外頭的花廳裡,男人一襲鬆煙灰色的織錦暗紋圓領袍,正大馬金刀地坐在紅木雕花紋椅上。
蕭讓剛啜飲了一口杯中的君山銀針,便看見顧熙言帶著丫鬟打簾子出來。
“侯爺也來抱抱孩子吧?”顧熙言示意身後的婆子把粉色小繈褓遞到蕭讓懷中。
蕭讓剛放下茶盞,懷裡冷不丁被塞了個孩子,微微一愣,登時有些手足無措,抱著孩子的姿勢要多彆扭有多彆扭。
粉色的繈褓裡的和兒咯咯笑了兩下,也許是男人身上的肌肉硬邦邦的,俊臉上又神色淡淡沒什麼笑容,也沒有顧熙言那麼又香又軟,和兒沒過一會兒便蹬著小腿兒哭了起來。
“乖寶寶,不哭了。”顧熙言哄了兩下,見孩子仍舊啼哭不止,且有愈演愈烈之勢,忙叫婆子接了孩子送回了內室裡。
她左右看了兩下,疑惑道,“咦,哥哥呢?方才哥哥不是說有話和侯爺說嗎?”
蕭讓抿了薄唇道,“嶽父叫去書房閒談,舅兄先過去了。”
顧熙言看他這副模樣,便知道方才自家哥哥定是沒給蕭讓好臉子。不禁覺得好笑,“那侯爺怎麼不過去呢?”
蕭讓抬了眸子,拉著顧熙言身側的柔夷,把她拉到自己的懷中,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本候想等著夫人出來,看夫人一眼再過去。”
說來也是,那次章台一見,把一向文縐縐的顧昭文氣的七竅生煙,甚至還動了粗。顧昭文回了顧府之後,本想狠狠告上蕭讓一狀,不料祖母顧江氏的身子不大好,後又逢起義軍攻城之亂,顧昭文顧忌著祖母顧江氏的身子,沒把小兩口的破事兒告訴顧家人,隻能把對自家妹妹的一腔擔憂藏在心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