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地精采的石灰石,運回來了在這裡麵煆燒。”
蕭雲從冷卻的水泥窯中掏出塊煆燒成潔白固體狀的石灰，用手輕捏，石灰應聲而碎。
“煆燒後這個會變得脆性,利於打碎、研磨,加上其他的東西再用水調和，它又能變回石頭一樣堅固,很有意思？”
巴爾克神情有點木，點了點頭,目光忍不住移向整齊堆放的磚塊，原來這種石頭一樣整整齊齊的建材是這麼做出來的啊……
蕭雲也有點好奇這個家夥到底從地精那兒學到了什麼，收工後居然沒跟以往一樣大爺似的癱著、跑到灰塵彌漫的工地上來。
“巴爾克,你對我們怎麼利用石灰石有興趣？”
“呃……對。”巴爾克眼神遊移，心不在焉地。
“那好，想看的話跟我來。”
人多了做什麼安排都方便,苜蓿進入分批收割期、也不用像去年那樣為了收個牧草搞得全族上下兵荒馬亂，成捆的早花期采收苜蓿入庫時,工程隊還能抽出一般人手提前加固河堤。
在去年修的泥磚河堤基層上、靠北岸一麵增挖出三米寬的地基、澆鑄水泥碎石後以水泥磚砌出寬度三米五米、高度兩米的厚實堤壩，自河流朝北拐彎處修到靠近低窪位沼澤排水處,待河堤建成，北岸糧田菜地至少在十年內再無水漫金山之憂。
這麼個河堤工程在地球上的話實在不算什麼，在這邊的世界就堪稱驚世駭俗了……工程隊完工的第一段河堤、長度在一百六十米左右的水泥大……呃,咱還是要點臉，水泥小壩，上來就把巴爾克驚得不行。
“這、這是……這是……這是什麼時候修出來的？”巴爾克都顧不上端龍族的架子了。
“你來的那天開始修的,前麵大家夥業務不熟悉，這都二十多天了才修出這一段。”蕭雲提起進度就牙疼，“這批苜蓿收完，我們的工程隊得再加把力，還有老長一段等著修呢。”
“……”巴爾克聽出蕭雲語氣裡麵的不爽發自真心，搞得他就很無語……這麼短的時間裡修出這麼壯觀的河堤還一副很不滿意的樣子，做啥啊！那他那座城堡蓋了百把年才完工豈不是連龍都不要做了？！
心裡麵腹誹，巴爾克的身體倒是很誠實地……走到挺壯觀的河堤旁，伸手摸了摸北麵朝向用水泥和石塊、轉頭砌出來的斜麵，入手的平滑感和房子的牆壁完全一樣。
……那些房子果然也是用地精挖的石灰石蓋的啊。巴爾克心中默默念了一句，特膩味地發現人家修的這河堤比他那城堡的城牆還厚實……
“巴爾克？”
“我沒有承認哦！”巴爾克一驚。
蕭雲一頭霧水：“……承認？承認什麼？”
“沒什麼，我肚子餓了，我們回部落。”巴爾克臉蛋臊紅，扭頭就走，腳步飛快。
蕭雲：“？？”
當夜，躺在大通鋪上、抱著兔猻幼崽擼毛的巴爾克怎麼也睡不著，腦海裡來來回回都是白天時才看見……不，全是他直到現在才遲鈍地發現到的、之前都因自己的傲慢而沒有留意到的事實：
地精開采石灰石，雪狼人將石灰石運回部落，放進那種看上去很醜的“窯”裡、用煤燒成潔白的塊狀物，再加工成水泥，製作成磚塊，蓋出整整齊齊的房屋、還有那種比他的城堡城牆還要堅固厚實的河堤。
這意味著啥呢，意味著如果雪狼族要蓋城堡的話，他們隻需要很短的時間就能蓋出比自己引以為豪的巢穴還要壯觀的城堡……
巴爾克真心覺得挺沒意思的，他知道自己的城堡跟精靈、人類、獸人的建築比不了，畢竟人家族群大，身為龍族沒必要跟這弎人口大戶攀比；可雪狼人這種草原上的部族、這種公認最窮的草原部落，居然也能把他甩到後麵吃灰去？！
……果然還是——地精的關係嗎？巴爾克覺得自個兒額頭的神經都在跳，他這個了不起的綠龍，對比起雪狼族來就輸在了地精嗎？！
巴爾克開始感覺不爽，就是那些從來沒有看得起過的、螞蟻一樣卑微的地精讓他麵子掛不住……
他忽然伸手把趴他身上打呼嚕的兔猻輕輕挪開，坐起來麵朝牆壁，雙手抱頭。
壽命長久的種族是重視正·確的知識傳承的，精靈族如此，龍族也如此；身為綠龍一族，巴爾克做不到自欺欺人——螞蟻一樣卑微的地精也能搬掉山，也能做出了不起的事，也是很努力地生存著的種族，也有強過偉大龍族的特長……和他的世界觀衝突了好嗎！他整個龍都快分|裂辣辣辣辣~~
麵壁數分鐘後，巴爾克忽地眼睛一亮。
他腫麼就沒想到——不是他錯了，是那個混蛋奧斯頓傳給他的傳承錯了呢！！
混蛋奧斯頓根本就對地精，不，對彆的種族一無所知~！
雪狼人才不窮呢，他們能造出堪稱完美藝術品的首飾和女神像、懂得蓋房子、懂得產出糧食；矮人也不是隻有奴隸的價值，雪狼族種田時矮人也是稱職的勞動力（蕭雲語）；地精更不僅僅是爬蟲，這個弱小得不堪一擊的種族根本就不是奧斯頓以為的那種廢物……奧斯頓那個蠢貨吃到過豆花嗎？沒有地精采集的野蒜，豆花的風味要下降一大截呢！
巴爾克瞬間滿血複活，果然不是我的鍋，都是奧斯頓的錯！
蕭雲過了兩天才發現出現在巴爾克身上的、比較隱晦的變化，這個鼻子朝天的家夥居然肯低下頭來看人了，不是在被狂拍馬屁的時候也肯給人好臉色了？
嗯……雖然這個“好臉色”挺一言難儘，跟社交恐懼症身處狂歡趴體時的“自然”微笑一樣尬……
“……蝦米還真逗了惡龍，可這效率也太高了？”蕭雲自個兒都不太確定，改變一個人的劣根性不容易，更彆提改變一頭龍，巴爾克受了啥刺激呢態度轉這麼快？
不管咋說這事兒得確認一下，趕在中午休息的時候蕭雲便找巴爾克閒磕牙，有的沒的扯了一堆後，故作無意地提起當初地精來雪狼族部落時的情形。
嗯……蕭雲畢竟不是什麼魔鬼，再忙的時候飯後也是要給半小時的休息時間的，免得累出什麼腸胃病影響勞動力質量。
“……現在想想挺巧合的，要不是紅葉和阿山兩人心細、沒傷害跑來確認我們部落還在不在的巴隆和加爾，搞不好我們就跟地精沒什麼緣分了……也不能這麼快蓋出部落裡這麼多建築，起碼要晚個好幾年。”蕭雲感慨地回憶著當初，眼角餘光發現巴爾克視線是朝下的、耳朵的朝著這邊的，這貨還真的在聽，“當時我們收留地精，其實是看在這些小家夥人數少、吃不了多少東西的份兒上，誰知道他們會這麼能乾呢。現在我都經常覺得，要是地精再多點兒，那我們的工程進度也能加快點……你覺得呢，巴爾克？”
“……啊，嗯，我覺得也是。”巴爾克忙不迭道。
蕭雲：“……”這個句式他從火炎族長那聽過太多次了，當即明白過來這貨隻是裝出在聽的樣子，其實是在走神。
不對！
等等！
這貨是啥德性？“我全都要”、厚顏無恥、目中無人、傲慢自大……這樣的家夥居然願意裝作“我在聽”？
蕭雲忍不住摸下巴，這貨到底是受啥刺激了啊？！
“怎麼？”巴爾克給蕭雲的眼神兒嚇一跳。
蕭雲秒速收斂笑容、端出特彆關（ba）心（gua）的長輩臉：“巴爾克，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如果你有想不出頭緒的事、遇到了什麼麻煩，作為你的朋友我很願意為你分憂。”
巴爾克猶豫了下，臉麵和傾述欲中後者占了上風，這貨不太好意思地、幾乎看不出幅度地點了下頭，挪動屁股靠近蕭雲，以一副痛斥的口吻開始發泄他對某頭惡龍的不滿，內容諸如幼年時期被無良惡龍以“肥美鮮嫩的肉、甜果甜食小龍不能吃、大龍才能吃”、“小龍一個龍看家時偷溜出去玩會被彆人抓走烤串”、“小龍用不著穿衣物光屁屁就很好”等借口哄騙得團團轉的慘痛經曆。
蕭雲：“……(o言o)”
和彆人聊天的時候乾啥事兒最爽快？說第三人的壞話最爽~人生一千多年頭次有這麼愉悅體驗的巴爾克，從他小時候被老爹奧斯頓帶去參加龍族聚會、族中長輩送他的金飾一回家就被老爹搶走、到趕他出門的時候就給身衣服和一包鹽、一頓口糧都不給、害得他綠著眼睛去搶魔獸的獵物充饑等不堪回首的經曆數落了個遍。
“……”眼神中慢慢浮現憐憫的蕭雲，震驚過後便有意地附和著幫忙痛斥無良惡龍奧斯頓，順帶旁敲側擊打聽龍族情報，彆說，這回的情報獲取率比上次巴爾克情緒崩潰時泄露出來的還要多……果然憤怒比悲傷更能給人力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