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香用煮過的乾淨白棉布擦掉老灰矮人潰爛的舊傷口流出的膿液,灑上一層藥粉後包紮好,再托起老灰矮人的頭給他灌了點兒煉金藥水,最後擦了把汗,衝草根族長搖搖頭:“他的傷口上本來就有膿瘡,聽賽爾說一直斷斷續續時好時壞,現在這個情況……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也許是因為他的年紀本來就比較大了,受傷的時候傷口恢複得沒有其他人那麼好……隻能看他能不能撐過去了。”
草根族長眉頭都快打結了:“提姆的藥很好用的,怎麼就對他沒有效果呢?阿一的手臂切斷過後傷口都恢複過來了啊。”
雪狼族戰士阿一整條右臂壞死,隨大部隊回程後越來越嚴重、甚至影響到他的身體,不得已的情況下隻能給他做了切除“手術”……把整個廢掉的右臂自腋下位置切斷。壞死的右臂去除後,阿一的身體便漸漸恢複,如今已經可以自行走動。
迷迭香隻能苦笑……雪狼族的體質跟怪物一樣,年老的灰矮人哪裡能拿來一塊比。
這話不能直說,迷迭香隻能委婉地:“藥已經上過了,接下來趕路時我們都注意著照顧點兒,隻要能撐到回到部落,阿雲肯定可以把他治好。”
接下來的數日,雪狼族戰士們輪換著帶老灰矮人趕路,長期昏迷的老灰矮人已經沒法兒坐狼背上,必須要用人形小心地抱著走。
但就是這麼一路小心翼翼,老灰矮人在又一次發熱昏迷後還是沒能再醒過來……他實在是年紀太大了,雙腿受傷時又沒有得到比較好的照顧,能撐著多活兩年全靠灰矮人比貓族還要強悍的體質。
摸著老灰矮人漸漸變涼,怎麼抱著都暖不熱的身體,草根族長繃著臉,眼淚大顆大顆地落。
這些天裡想儘辦法也沒有把老灰矮人救回來的迷迭香難受得說不出話,把腦袋鑽進魚骨懷裡便不肯動。
“唉……”紅葉歎息一聲,默默走開,用爪爪刨了個坑,將老灰矮人埋了進去。
老灰矮人的死亡仿佛是一個不詳的信號,接下來的一個多月,隨著天氣越來越冷、夜間越來越寒涼,又先後有兩名灰矮人和五名貓族倒在路上……有的跟老灰矮人一樣是莫名其妙地發熱、發燒,原本好了的舊傷惡化、時不時陷入昏迷,有的是夜裡睡過去後便醒不過來,天亮時屍體都僵了。
這種死人的速度把隊伍裡的人都嚇壞了,草根族長再也不敢讓這些殘疾的貓族、灰矮人自個兒睡帳篷,全讓身強力壯的雪狼人陪著他們睡,用體溫給他們保暖。
另一邊,輕裝上路的雪精靈戰士早已進入草原深處,虎族王庭統治區域。
本著不乾涉原則的雪精靈們一路行來並不與任何部落接觸,但越是順著布雷江沿岸往中部走,雪精靈們便越疑惑——以往經過這些靠近布雷江的區域經常能遠遠看見放牧的雪狼族或貓族,而今年他們一路走來,看到的人明顯比往年少了不少。
“少尉……”
離虎族王庭還有一天的路程,選了塊地兒紮營過夜,隨便應付了晚餐後,亞爾林再次找上賽琳娜。
“不必說了,我知道情況不對。”賽琳娜坐在帳篷中看著地圖,隨意招手示意亞爾林坐下,“沼澤這塊,我記得有東麵和北麵各有一個貓族部落……難道他們也遷移了?”
剛出雪山沒多久的時候便遠遠見過遷移的雪狼族隊伍,發現少了許多雪狼族部落後賽琳娜也沒太往心裡去。但連貓族部落都少了幾家,這就有點奇怪了。
總不可能中部的貓族還會跟著雪狼族遷移吧?這怎麼都說不過去啊!
亞爾林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亞爾林?”賽琳娜抬頭看過來。
亞爾林心一橫,耿直地:“我們和森林精靈對詛咒之地的監管是有限的,如果虎族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肆意出手,並不攻擊牛頭人部落但卻將其它部落一網打儘,那麼我們依然是不可乾涉嗎?”
“到不了那個程度。”賽琳娜皺眉道。
“那就是說我們要等他們將我王的容忍耗儘為止?”亞爾林不滿地。
“不要激動,亞爾林。”賽琳娜歎氣道,“我王並不會以自己的偏好去乾涉彆族,或是自以為是地決定彆族的命運,你難道不信任我王嗎?”
“……是我衝動了。”亞爾林愣了下,有些懊惱自己口不擇言。
“容許帝國遺民退入草原是對他們的庇佑,若非如此,獸皇是不會放過這些遺民的。但有著如此器量的僅有我王而已,女王陛下、矮人王,暗精靈主母,他們隻不過是樂意給新任的獸皇來點兒下馬威。”賽琳娜一臉驕傲,斬釘截鐵地,“若虎族挑戰我王的容忍底線,那就是他們在自尋死路。”
亞爾林精神一振:“少尉,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賽琳娜微微一笑,沒有正麵回答:“任何族群都有權選擇屬於自己的道路,這是我王一貫以來的堅持。要走哪一條路,全看虎族怎麼選擇。”
百餘公裡外,虎族王庭,不請自來的客人坐在王帳中,麵色不善地與虎王對峙。
牛頭人族長哈羅德怒發衝冠,凶狠地瞪著上座的主人。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哈羅德。”虎王懶洋洋地攤著手,“我們攻擊了無關的貓族部落?哈羅德,你們牛頭人以為我們虎族的戰士空閒到沒有事乾嗎?”
“哼!”哈羅德鼻子中噴出粗氣,一雙牛眼瞪得更加凶惡。
“為了草場發生摩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吧,當初貓族奪走雪狼族的草場時,怎麼就沒見你們牛頭人為雪狼族出聲呢?”虎王冷笑著道,“還是說,自詡順應自然原則的牛頭人對我們虎族有偏見,貓族可以做的事情我們虎族卻不能做?”
哈羅德的凶臉頓時有些憋不住,但還是不肯認輸地瞪著虎王。
“你說貓族隻是逼得雪狼族遠走,而我們虎族卻凶殘地將貓族都抓回來當奴隸?”虎王哈哈大笑,“失去草場的雪狼族遷移過程中會損失人口,會大量死人,而我們把貓族抓來當奴隸可是好好地養活著的。你不如承認對我們虎族有偏見算了,哈羅德族長,反正這種事情我們虎族已經習慣了……真是可笑,我很好奇你為什麼不去指責精靈族奴役附庸種族呢,他們使用附庸種族的曆史可比我們虎族長久得多吧!”
哈羅德族長狼狽敗退,氣呼呼地離開。虎王盯著他的背影,冷哼出聲。
虎王很清楚這些看似蠢笨的牛腦袋其實非常精明,他的祖父被迫帶領族人撤進草原時,這些牛腦殼憑著原住民身份向北大陸的強者們賣了好大一份人情。他的父親沒有看清這一點,結果吃了個大虧,連自己都身死在當時那場變故中。
同樣的虧虎王不會吃第二次,兩年前被這群牛腦殼用蹄子踩到臉上,虎王也忍了下來,這一次,他當然還能繼續忍。
獨自坐在王帳中的虎王,臉色平靜得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這幫牛腦殼都找上門來了,這兩年的動作太大了點嗎……”手指輕敲著扶手,虎王低聲自言自語,“糧草,奴隸,戰士……還不足夠,還需要更多……”
“——更多。”
虎王眯起眼睛,金色豎瞳中精光乍現。
虎族精銳戰士團近乎全滅,礦脈被毀,交易斷絕,父親身死,這一係列慘痛的經曆讓虎王知道自己的族群看似被北大陸的強者庇佑,其實在彆人的眼中已經如同墓中枯骨。
那些頂級的強者,要的是苟延殘喘的虎族,要的是虎族存活下來成為獸皇心中的一根刺,如果虎族看不清自己的處境,想要強大,想要繁盛,前一秒還貌若庇扶者的強者們下一秒就會變臉。
而這樣的定位……虎王怎麼可能甘心!
他的祖先也曾是大陸上的頂級強者!
他的族群也曾是大陸上如同精靈族一般讓任何人都不敢小覷的強大種族!
虎族,絕不應該是龜縮在詛咒之地這種窮山僻壤中終日與牛羊糞作伴的落魄種族!
強者們不容許虎族在草原上強大,那虎王就作出渴求重返遠東的姿態,他賭對了,當他表示出這樣迫切的渴望後,暗精靈主母不再派人從地下破壞他們的礦脈,甚至還派出商隊與虎族繼續交易,森林精靈不再關心詛咒之地的情況,矮人王更是懶得將視線投過來——強者們不在乎虎族到底能不能夠重返遠東,但他們很樂意看見虎族地給獸皇找不痛快。
虎王一點點地試探強者們的底線,從拿下東部、征服半人馬,到逐步向貓族下手……他驚喜又厭惡地發現到,那些口口聲聲喊著詛咒之地禁止戰爭的強者們其實根本不在乎草原上情況如何,半人馬被虎族殺了多少,有誰為半人馬說過半句話?
獸皇以借兵的名義試探虎族重返遠東旗號目的性時,虎王毫不在乎地從聽話的雪狼族部落中抽了六十名精銳戰士給獸皇拿去消耗,自那之後,獸皇不也借著虎族重返遠東的“野心”、利用虎族讓帝國內有二心的派係浮出水麵?
說到底,那些麵上光鮮的強者們不過是利用虎族罷了。
虎王手撐扶手從座位上起身,大步走下台階。
“王。”守衛聽到動靜,小跑著從門外進來。
“讓大帳來見我。”
“是。”
軍帳中的大帳由虎族最有資曆的精銳戰士擔任,輪值的大帳很快趕來王帳。
“貓族中的戰士都從奴隸中抽出來,問問他們,願不願意以附庸戰士的身份跟隨王帳。願意的,編入三等衛隊中,不願意的,送去東部。”虎王吩咐道。
“是,王。”大帳有些奇怪虎王的命令,但並沒有質疑,恭恭敬敬地領命退下。
虎王負手退到王帳內室居所,召來侍從伺候酒水。
“早就應該學著精靈族的手段,立一批‘附庸戰士’起來了……”品著矮人朗姆酒,虎王愜意地眯起眼睛,“但願那些小貓咪們能聰明點兒,知道怎麼做選擇……去了東部再想活著回來可不容易。”
想要打敗強者就必須學習強者,虎王也是近些年才琢磨出這個道理。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