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下城區除了城市擴建初期規劃好的環形主乾道外,其它地方都相當地不講究，基本上是租了地的地主想怎麼蓋就怎麼蓋；導致整個下城區除主乾道外其他的大小街道巷子如同迷宮一樣複雜、又如同層疊在一起的蜘蛛網般混亂不堪。
幾名男子離開雪狼族招工處現場，在曲折小巷中轉了十來分鐘後鑽進一間用破舊帆布當成門簾的木屋中。
這種白日裡也拉下門簾的木屋多為低等娼館，進門後便能看見走廊邊擺著的條凳上坐著十來個年齡不等、神情麻木、麵頰瘦削的娼妓；幾名男子看也沒看她們一眼,匆匆從她們身前穿過。
“巴裡特老爺。”坐在進門第一個房間內的中年男人看見這幾名男子匆匆進入,連忙起身鞠躬、點頭哈腰地。
“嗯。”為首的男子敷衍地點點頭，領著人進入房間直入後方內室。
娼館的主人一直恭恭敬敬地彎著腰，等內室的門重新關上才直起身,“呸”地一聲吐了口口水,走到走廊上衝那些女人們吆喝：“看看你們的樣子像什麼樣,剛撈上來的死魚都比你們好看！還在這兒坐著乾什麼,都滾出去拉客！”
巴裡特從娼館內室的暗門下了地道,在滴著水的地道裡小跑了幾分鐘後終於抵達目的地……一間不知是哪戶人家挖通到地道來的地下室。
“怎麼樣？”等在裡麵的男人似乎已經相當不耐煩,巴裡特一進門便急聲問道。
巴裡特趕緊把腰彎下去：“少爺,那些雪狼人沒有賣貨，我隻看見他們在跟南城那些窮鬼攀談，似乎是……”
“似乎是什麼？”少爺不滿地,“彆賣關子,直接說！”
“是……他們似乎是想招那些窮鬼當工人。”巴裡特抬起頭,費解地,“我們回來時，他們已經招募了三百多人。”
“招工人？！”少爺驚了下，隨即麵現不快，“雪狼族跑來瓦倫丁招工人？巴裡特,你沒有再跟我開玩笑？！”
“當然不敢，少爺。”巴裡特再次把頭低下去，“他們確實是這麼說的，招工人到內海對麵去工作，五銀幣的薪水，冬季時會把工人運回來。”
“特地跑來瓦倫丁就為了招工人？”少爺冷笑道，“哼……他們從冒險者協會的船上卸下來的貨難道準備爛在倉庫裡？巴裡特，你的本事退步了還是看不起我？你覺得這種回複就可以糊弄住本少爺了嗎？”
“不敢，少爺。”巴裡特的腰又更彎了一些。
“那就滾過去跟著！”少爺勃然大怒，手中還裝著半杯酒的精美酒杯猛然砸到巴裡特頭頂，“我要知道他們到底打算跟誰接觸、要把貨賣給誰！費迪南德家的雜種靠著那些雪狼人的貨乾了什麼好事你不知道嗎？拉彌亞怎麼會供養你這種蠢貨！！”
巴裡特完全不敢抬頭，倒退著退出了地下室。
“全是廢物！”少爺罵罵咧咧地將桌上的酒瓶掃到地上，站起身後又抽了小心翼翼陪伺在旁邊的侍女一嘴巴，這才稍微消了點氣，轉身走向樓梯。
與這間地下室相連的是一座靠近中城區的住宅，等了幾個小時一無所得的少爺沒有興趣繼續在空氣糟糕的下城區呆下去，讓侍女給他披上鬥篷、拉下兜帽遮住臉，出門上了馬車，直奔上城區。
拉彌亞商會在上城區擁有獨|立的會館，會館奢華程度比起某些貴族人家的府邸也不遑多讓。邁入自己熟悉的住處，伸手摟抱了下笑吟吟迎上來的美麗情人，少爺心頭的火氣才徹底消散。
依偎在少爺懷中的情人與少爺一番撒嬌，直到少爺答應為她請來海族公主在生日宴會上唱歌才心滿意足，想起了正事：“對了，艾迪，兩小時前馬卡斯·菲利普來過一次，等了你半小時才走呢。”
“你怎麼不早說？！”艾迪少爺蹭一下站了起來。
“人家這不是跟你說了嘛~”
艾迪少爺這會兒沒心情理睬情人撒嬌，匆匆走出房間：“管家！”
“少爺。”穿著執事服的白發男子立即迎上來。
“準備馬車，我要去城主府。”
數分鐘後，艾迪少爺的馬車再次駛出拉彌亞商會瓦倫丁分部會館，駛向城主府——菲利普公館。
菲利普城主的兒子，年過四十仍舊沉醉於花天酒地的馬卡斯開心地迎出門，將艾迪少爺帶去參觀他的收藏品，兩人親密得就像是親兄弟一樣。
菲利普公館對麵的街道，一道藏在風景樹陰影中的身影若影若現。
“拉彌亞果然是盯著雪狼人的……不好辦啊，菲利普的兒子怎麼跟商會的人如此親近，菲利普那家夥老邁昏庸了，都不管兒子了嗎？”潛行狀態下的普利莫沒什麼形象地蹲在樹根邊，抓了抓腦殼。
下城區。
草根族長、艾薩克、漢娜、騎士兄弟等人，在走街串巷二十分鐘後……毫不意外地迷了路。
狹窄得隻能容兩人並行的小巷中，繞來繞去都是一樣蓋得緊緊巴巴的自建破爛木屋窩棚，居民還相當地不友好，說啥也不開門、對他們的喊話完全不理睬。
“我聞到裡麵有人的氣味的，不如我們闖進去？”一行人拍了半天門毫無動靜，草根族長提議道。
“呃……不太好吧。”艾薩克可不敢讓草根亂來，又繼續努力拍門，“打攪了，裡麵有人嗎？能不能問一下路，我們願意付錢。”
“吱呀”一聲，正敲的門沒開，側後方一道歪歪斜斜的木板門倒是開了條縫，門縫裡露出張瘦得跟骷髏似的人臉，驚懼地看著門外的外鄉人。
“你好……”漢娜馬上轉身湊上去，結果“嘭”地一聲，木板門又關上了。
漢娜：“……”
“我來吧。”盾騎士愛德華側著身體從草根族長身邊擠過來，湊到門邊，“你好，女士，我們迷路了，想找到回大街上的路，如果你願意給我們指路的話我們會支付酬勞，可以嗎？”
合上的門板再次開了條縫，那張瘦巴巴的、驚慌的臉又露了出來：“錢、付多少？”
愛德華從腰包裡掏出一枚硬幣，溫柔地道：“女士，如果你能有空閒帶我們走一程的話，這枚銀幣便當做謝禮。”
亮閃閃的銀幣無疑對住在這種窩棚中的居民有著強有力的誘惑力，門縫中人咽了口唾沫、兩眼發直地盯著愛德華手中錢幣，稍稍猶豫了下，將門拉開了一半。
看清這位住戶的形象，即使是見慣窮人的騎士兄弟也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氣——這是怎樣瘦骨伶仃的一副軀體，破爛的布料勉強遮著羞恥處，胸口、手臂、大腿，皺巴巴的皮膚下骨骼清晰可見，竟像是除了骨頭和皮膚外便什麼也沒有了一樣。
“我以為以前的阿雲就夠瘦了，怎麼還有瘦成這樣的？！”
草根族長十分不忍，大巴掌把愛德華推開，掏了塊糖出來想塞給對方，但看看對方那最多有她三根手指粗的手臂，草根族長硬是不敢碰到人：“人類，快吃點糖，阿雲說了有糖分就有力氣。”
這位女性居民完全被草根族長魁梧到比她的房子還高的身板兒給嚇住了，待看到草根族長拿出的糖，瞬間便將恐懼拋到腦後、凶狠地伸手過來搶過糖，忙不迭往嘴裡塞。
糖塊入口、甜味在舌尖彌漫開來，這位女性居民身體輕微晃了晃，緩緩地蹲了下去。
草根族長：“？？”求助地看向艾薩克。
“應該——沒事？”艾薩克也看不懂這是什麼反應。
“……她大概是第一次吃到糖。”漢娜歎了口氣。
“是這樣啊。”草根族長抓抓頭皮，“我以為隻有我們雪狼族以前的日子不好過呢。”草原上的糖可貴了，阿雲帶著大家種田前大夥兒也沒吃過幾次。
幾人耐心地等著這位唯一願意搭理他們的居民把糖塊吃掉，女性冒險者中身材最嬌小的一位擠過來將她扶起，見她身上的破布實在是爛到不像樣，便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
“謝謝……謝謝……我叫瑪麗，我給各位老爺帶路……”瑪麗受寵若驚，連連鞠躬，險些栽倒在地。
“彆急，慢慢走。”艾薩克有點怕這人搖搖晃晃的步態，招呼漢娜往後靠、讓出位置，又朝她的住處看了眼，“你家裡還有人嗎，讓你的家人給我們領路也是可以的，你……或許需要休息一下。”
瑪麗連忙搖頭，滿臉哀求地：“他們不在家……我可以的，各位老爺，我真的可以的。”難得可以賺到銀幣，她實在不想放棄。
艾薩克為難地看了眼其他人：“不然你先緩一緩，不要這麼激動，艾麗莎，先扶她坐下。”
身材嬌小的女冒險者勸慰著這位女性居民坐到自家門檻上，掏出一小袋子肉鬆給她吃，讓她多恢複點兒力氣——雪狼人給的零食中最受歡迎的就是肉鬆，她也是自己攢下來的。
“嗯？”草根族長耳朵一動，扭頭轉身，發現剛才拍了半天沒拍開的那家人打了開門、露出兩張同樣是瘦巴巴的臉，四隻渴望的眼睛正緊緊盯著吃肉鬆的女性居民。
“我就說有人在的嘛！”草根族長耿直地一指。
那兩張臉朝後一縮，沒幾秒又忍不住露出來，又畏懼、又渴望地盯著巷子裡的外鄉人。
“嗯……”騎士兄弟中的弟弟維恩神色一動，跟自己的哥哥愛德華低聲商量了幾句什麼，愛德華連連點頭，側著身體穿過草根族長，跟艾薩克和漢娜低聲商量。
“就應該這樣做的嘛！”漢娜一拍手。
“但是這地方巷子太密集，沒地方擺開。”艾薩克皺眉道。
“借用她家不就完了？把這破棚子拆了，地方就有了。回頭我們再給她家蓋間好的，就這種棚子，找到材料了半小時的事。”漢娜往瑪麗家的房子一指。
“……也是啊。”艾薩克眼睛一亮。
說乾就乾，遊俠姑娘艾麗莎抱起瑪麗指路，把漢娜和騎士兄弟帶出去，其他人則就地拆屋……
對門的鄰居剛才還羨慕瑪麗混到東西吃，一轉眼便見瑪麗家的房子給拆了，嚇得趕緊把門關緊、回去繼續睡著捱餓。
約一小時後，靠躺著降低身體消耗的這家人，忽然聞到讓他們的靈魂都顫抖起來的食物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