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近一個月的漫長航行後,北大陸海岸線終於出現在海平麵儘頭。
在船艙裡悶得夠嗆的哈裡斯跑上甲板,遙望海平線那端隱約能看見輪廓的精靈碼頭,長吐口氣：“終於到了……新家園！”
遠東大陸已經回不去,在南大陸人族王國夾縫中生存於蛇族而言又極其艱難,雪狼族的賢者阿雲發出邀請、哈裡斯聯係上其他部落的戰士後，分散在南大陸南部各處的蛇族部落便先後動身、整族趕往聖布裡奇，先到的四個部落此刻正是搭了聖布裡奇的順風船渡海而來。
“能看到詛咒之地了嗎？”
幾名年紀較大的蛇族從船艙中出來,走向船頭。
“幾位長老。”哈裡斯回頭,微微點頭致意，抬手指向遠方陸地，神色激動地，“那裡該是精靈港口了,我們在那兒下船,雪狼族會接引我們去往新家園……賢者阿雲為我們準備的家園。”
人口少的種族多采取部落長老製度,屬於少數族群的蛇族也如是。這幾位長老中有人走到船舷邊,期待地看向遠方,有的則麵露憂慮,輕輕歎氣。
“格雷戈，你還在擔心嗎？”手撐著船舷的長老回頭,這名長老胳膊就有哈裡斯的大腿粗，體型更是比雪狼族、虎族、熊族這些大塊兒還高大,與同族說話時，需要微微低下頭來。
格雷戈長老尺寸和哈裡斯差不多，聞言抬頭看向蟒族長老：“你就不擔心嗎,古斯塔，詛咒之地的氣候不適合我族也就罷了，如今我族並無挑剔餘地。我也相信雪狼族的誠意，同為被獸皇流放的種族，雪狼族向我族伸出援助之手並不難以理解。可……我族接下來就要與精靈做鄰居了，精靈族對我族的態度能比人族好到哪去呢？”
格雷戈長老說前麵的話時另外幾名長老直皺眉，很不認同格雷戈的刻薄，但聽到最後，卻也不得不認同格雷戈的看法。
“雪狼族也與精靈族做了多年的鄰居，應該是……沒關係的吧？”蟒族長老古斯塔猶豫地道，將視線投向哈裡斯。
“精靈族對雪狼族很友好。”哈裡斯謹慎地，“我族乃是受雪狼族邀請而來……即使精靈族不怎麼待見我族，應該也不會太敵視吧？我在吟遊詩人協會時，精靈遊俠對我隻是較為冷淡。不管怎麼說，我們將來也不是必須長期與精靈族打交道——雪狼族收留的地精和灰矮人，沒有聽說與精靈族產生過摩擦。”
幾位長老神色放鬆了許多，灰矮人還罷，地精這個種族確實是比較磕慘……大夥兒能迅速做出決定帶著族人上船，主要原因也是聽到雪狼族連地精都肯接納。
“但願吧。”格雷戈長老歎息著道，轉過身，慢悠悠走回船艙。
長老們互相交換了個眼色，並沒有叫住格雷戈。
等格雷戈的身影消失，古斯塔長老才朝著哈裡斯道：“我們並不是認為你哪兒不對，哈裡斯，你為我們求來的、雪狼族為我族提供的……那個詞兒怎麼說來著？”
“幫扶政策。”哈裡斯道。
“對，雪狼族為我族提供的幫扶政策，對我族來說已經是再沒有地兒去找的好條件了。給我族提供住處，安排工作，給我們和雪狼人一樣的待遇……這還有什麼可挑剔的呢？我們蛇族並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你為我族找到的新生路，我們所有人都十分感激。”古斯塔長老誠摯地道。
哈裡斯有些不好意思：“這本就是我該做的，古斯塔長老。”
古斯塔長老麵露微笑，複又道：“當初我族被流放時，格雷戈竭儘全力與他認識的熊族聯絡、期盼熊族能為我族從中擀旋，卻沒料黑熊、月熊、影熊三族那些與格雷戈當了多年朋友的熊族隻是敷衍了事，甚至將格雷戈粗暴地趕走……格雷戈被傷透了心，自那之後他便難以相信他人的善意。這不是他的錯，哈裡斯，請你不要介意他偶爾失言。”
蟒族算是蛇族中風評被害最慘的一係，各族神話中吞噬天地、吞食神祗等戲份總跟蟒族脫不開乾係，人族某些神係的神話還直接將蟒族當做貪婪、暴食象征……但其實這些大塊頭再溫和不過。
哈裡斯連忙容色一肅，態度端正地：“當然不會，古斯塔長老。這些年來我行走在外，再明白彆族對我族的偏見不過。”
古斯塔長老微笑著點點頭，轉過頭去遙望北大陸風景。當他背對著眾人時，哈裡斯仿佛聽見這位以溫和、好脾氣聞名的長老發出淡淡的、幾不可聞的歎息聲。
船隊駛進港口，先入港的都是聖布裡奇的商船，載著一千四百多名蛇族的三艘最後才靠港。
嗯……雖然花了錢，但聖布裡奇的船隊中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客船，所以蛇族乘坐的是倉促改建了下的貨船……大部分蛇族都得擠在貨艙中與貨物同住，環境之差不必贅訴。
就這，蛇族還完全不敢挑剔，船靠岸後也沒急著下船透氣，老老實實等著人族船員安排……被偏愛的才有資格有恃無恐，而這基本不闊能跟蛇族扯上聯係。
揣著急切、焦慮的心情惴惴不安地等了好一會，人族船員才來招呼蛇族下船。比蛇族弱得多的船員們粗暴地把蛇族從貨艙中叫出來、推攘催促著排隊，哈裡斯和蛇族的行者、戰士們懶得跟船員計較，默默攙扶老弱、抱起幼崽，排成長隊走下舷梯，落足到碼頭上。
整個碼頭全是卸貨的船員，看不見雪狼族也看不見精靈，哈裡斯左右手各抱著一名幼崽，四處張望的臉上漸漸浮現不安。
下船的族人越來越多，大多數人都背著小包袱、裝著自家的全部家當；眼見空地就快不夠站，船員不耐煩地讓人往後退，人群推推攘攘地移動，一團混亂。
哈裡斯和行者、戰士、長老們儘力維持著秩序避免踩踏，高大的蟒族長老四下看不見雪狼族，往哈裡斯投來個詢問的眼神。
哈裡斯額頭見汗，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
“這邊、這邊！”
終於，碼頭一側路口那跑出來兩個白色短發的雪狼人，用力朝這邊招手：“蛇族的朋友，請往這邊來！”
“來了！”哈裡斯眼睛一亮，連忙帶頭走過去。
走出碼頭平台、轉過倉庫攔著路口，哈裡斯才發現為啥雪狼族來晚了……他們拖來一大排連成串的平板車，似乎是用來給蛇族拖行李的。
哈裡斯：“……”這就有點尷尬，蛇族還真沒多少行李能裝——船上空間不足，除了衣物、食物和少量的錢，其餘的東西都丟在聖布裡奇了。
“哈裡斯是哪一個？”有個雪狼人直著嗓門兒喊。
“是我。”哈裡斯趕緊抱著幼崽小跑上前。
“你好，我是阿月。”阿月準備握手的，一看哈裡斯兩手不閒也就不講究了，“你們的行李物品放板車上，幼崽也放上去。”
“好的。”哈裡斯把倆幼崽就近放到平板車上，這才注意到板車表層還鋪了一層獸皮，又綁了一些皮帶供人抓緊。
“幼崽都放車上啊！”阿月朝著湧出來的蛇族喊，“年紀大的也上去，還要趕路呢！”
“不坐車的來這邊！”又一名雪狼人跑上前，領著蛇族族人往一旁空地上走，“排下隊哦，來往前走、大的背包放車上！”
哈裡斯和行者、戰士、長老們一塊兒跟著組織族人排隊、把幼崽都抱上板車，行李少也不是沒好處，起碼所有的幼崽和半大小子都能坐車，不用坐了這麼久的船、憋得萎靡不振了還得自己趕路……
阿月跑前跑後監督秩序，人來得有點多、倉促間不好點人頭，又見這些蛇族個個精神都挺差、似乎累得沒餘力關心周圍，便朝哈裡斯喊：“你們的人都來了嗎？有沒有人漏了？”
哈裡斯還真沒顧得上這個，頓時一愣。
“先等等，我去看看。”阿月招呼一聲、往碼頭上跑，衝那些船員喊道，“蛇族的人全下船了沒有？”
船員不咋拿蛇族當回事，對雪狼族倒是客客氣氣：“應該都下來了。”
“什麼叫應該？全下船就是全下船，漏人了就是漏人了。”阿月皺眉，轉頭朝後喊，“來點人回船上檢查一下！”
哈裡斯等蛇族戰士們臉色發紅，就顧著趕緊下船，還真沒注意這茬，連忙走出隊伍跑上碼頭。
“等等，我們正忙卸貨——”有個船上的官員不高興了，上前試圖阻攔。
阿月這個人吧……用蕭雲的話形容就是墨守成規、不愛變通，特彆不耐煩處理事情的時候出麻煩，瞪著大眼直直往前、直接把阻攔的船員撞開，蹬蹬跑上舷梯、上了甲板……
官員還想攔，旁邊人趕緊把他勸住，得罪人要看對象，拜訪王城能住進王宮的你惹他乾啥！
將三艘船檢查一遍確認沒有遺漏，阿月這才招呼隊伍出發。
十幾輛板車坐滿人，來接他們的雪狼人中便有三個跑到車隊另一頭，利落地脫衣服、變身，將連成串的板車套索套到肩膀上，“嗷嗚——！”一聲，拉著就走……
哈裡斯和蟒族長老古斯塔留在隊伍後方押後，阿月找過來，點點頭算是致意，解釋道：“我們擔心板車不夠用，跟森林精靈借了點，這才來晚了。”
“太感謝你們了。”哈裡斯真誠地。
阿月耿直地：“住精靈港口要花錢，咱們不在這住。工期太緊，你們住的房子隻蓋好十來間，你們的人得先住帳篷。”
“這沒什麼，我們也是習慣住野外的。”哈裡斯忙道。
“那就好。盯好點彆掉人了，回頭來撿挺麻煩的。”阿月點頭，朝前麵喊，“車子不用拉太塊，彆人跟不上！”
“好勒！”拉車的三頭巨狼回應。
車隊沒進港口，出了碼頭範圍便往東麵轉，這時候蛇族們才看見精靈族——十幾名精靈戰士站在港口區路口處看著小跑前進的蛇族隊伍，有的雙手抱胸麵帶嫌棄，有的一臉不滿，有的略帶好奇；但不管是啥態度的都沒有靠過來與蛇族接觸的意思，反倒像是盯著蛇族、免得這些人進入他們的港口。
嫌棄、好奇、疏離、冷漠，這類態度蛇族見過太多次，從這群精靈戰士麵前經過時，再活潑好動的蛇族幼崽也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