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搖搖頭，似乎是有些猶豫，但還是開了口：“肖恩先生，你轉為巫妖吧。”
“……真像是你這個魔鬼幼崽能說得出來的話……”肖恩先生麵皮一抽，瞪著死魚眼道，“並不是所有的施法者都能靠轉為巫妖續命，如果有這麼簡單的話，這個世界上早就遍布永生不死的老怪物了。梅爾維爾能成功轉為巫妖，是因為他是當時最強的黑魔法師，且還是開了空間門前往魔界才能轉化成功——我甚至連黑魔法師都不是，你讓我怎麼去轉化為巫妖。”
蕭雲重重歎氣：“早知道前麵幾年就先勸你研究黑魔法了。”
“不要把這種事情說得像吃飯喝水一樣容易啊！”肖恩先生喝道。
“那或者想辦法升為四階呢？”
“——你是不是真的以為四階施法者就是大白菜啊！！”
“肖恩先生，你甘心還沒看見克洛寧出現本質上的變化就閉眼嗎？我都還沒發力收拾拉彌亞呢。”蕭雲惋惜地道。
從蕭雲收下聖布裡奇的王子當弟子、雪狼族賣醬油給森林精靈開始，蕭雲就一直在刨拉彌亞的地基。
暗搓搓刨了這麼多年，拉彌亞在北大陸、南大陸、乃至西大陸的生意都大受影響；雖然沒有動搖到拉彌亞的根基：遠東商路和隔壁布拉德裡克大陸的遠海航路，但拉彌亞資產縮水已成必然。
從波頓領和瓦倫丁收集到的情報來看，拉彌亞的外圍產業已經顯示出疲態——甜菜種植業被聖布裡奇的白糖衝擊、西大陸和北大陸不再依賴拉彌亞的香料，不倒閉一批才怪。
要不是南部六國在聖布裡奇的牽頭下、正在人族王國這個基本盤中從內部造拉彌亞的反，拉彌亞估計早就不管不顧地派人殺上草原了……北大陸還罷，西大陸的香料行業被醬油、醬料衝得稀裡嘩啦，蕭雲還拉著波普家的子爵狼狽為奸、這兩年裡瘋狂向克洛寧乃至其他聯邦國家輸出醬料，這仇恨也是很大的好吧！
要是火炎部擺在南大陸、而不是有個“可靠”鄰居的詛咒之地，蕭雲早就死得渣渣不剩……
蕭雲自己也很有逼數，哪次出門身邊必須帶上N個雪狼族，遇到偷襲啥的，撒腿一跑就成……
肖恩先生的笑容裡帶上了些許遺憾，輕聲道：“生命總是有所得，又有所失的，阿雲。凡人也好，神祗也罷，唯一可應對，唯有坦然接受。”
“諸神都不可避免黃昏，又何況是我們這些渺小的生命呢。”
蕭雲一言不發。
大約是感受到蕭雲少有的低落情緒，又或是自己確實時日無多，這個到老仍然頗有脾氣的傳奇幻術師，終於露出了沒那麼豁達的一麵：“我自然也很想看到那一天，不奢求克洛寧能有多大變化，至少能像波頓領或艾薩克的騎士領那樣，普通人拚儘全力工作至少能保證溫飽，家裡能有隔夜的糧食，出門能穿上禦寒衣物的那一天……”
出生自克洛寧的肖恩，對這個聯邦國家自然有著深厚的情感。
當他跳出普通人能看到的狹小天空、成為被公認的傳奇幻術師，他也沒有將自己的故鄉棄之腦後。現任克洛寧王年輕氣盛時喊出變革口號，肖恩便立即丟下正研究的巨人典籍，激|情萬丈地趕往王都，甘願為王前驅。
可惜，克洛寧王的變革激|情並不如肖恩所期待的那樣長久而徹底，拉彌亞輸送了部分利益、承認了克洛寧王的權威性後，克洛寧王便滿足地收手，隻折騰出瓦倫丁這個港口城市作為對拉彌亞的“震懾”……這實在是極其可笑，又讓身處其中的肖恩感覺可悲。
肖恩先生思緒飄忽向遙遠的記憶深處，他有些好笑地發現他本以為自己忘記了的東西，其實還在他的腦海中，比如當初意氣風發讓人神往的、年輕時的克洛寧王，又比如終其一生沉溺於變革的美好幻想中，臨死前才放手、為後人考慮的老菲利普……
肖恩先生彆過頭去，抬頭看向晴朗高空，背對著蕭雲，一聲歎息：“我不怨憤我的壽命年限如此短暫，我隻是有些遺憾……你，出現得太晚了。”
蕭雲閉上眼睛。
作為地球來客、作為出生在破四舊後的華夏大地的新中國人，他對神明的迷信有限。
成為被魔法厭棄的雪狼人，他對魔法的迷信也有限。
但在此刻，蕭雲還是忍不住有些祈求，神明也好，魔法也好，若能有什麼東西能幫肖恩先生續命，哪怕隻是幾年，那麼……！！
偶爾有些毒舌的、外表如同精明青年男子的肖恩，確實是個睿智豁達又可親的老人，相處幾年下來，蕭雲對他並非沒有感情。
同個壕溝的戰友，有著類似理想理念的同誌，失去這樣的同伴，他怎麼可能不難受……又怎麼可能能接受！
“是啊，我的錯，我能來早一些就好了。”蕭雲輕吐口氣，勉強地笑起來，“早來十年，這具身體的母親也不會那麼便宜地死去……”
不想讓蕭雲發現他正悲傷的肖恩，驚愕地轉過頭來。
蕭雲聳聳肩：“我不是原本的雪狼族幼崽‘阿雲’，也不是雪狼人。我來自另一個世界，一個沒有魔法的、隻有人族是智慧種族的世界。我的故鄉沒有神明，沒有魔法，我的人族同胞中沒有人具有堪稱超凡的力量，所有人都像薩爾一樣柔弱。”
“這個世界出現自然風暴預兆時，你們象牙塔的施法者會欣喜地趕過去，開開心心地吸取大氣中充沛的風元素，連海族都拿你們沒脾氣。而在我生活的地球上，風暴，和風暴引發的海嘯，會造成慘絕人寰、死傷無數的大災難。”
“這個世界出現地殼變動，哦，也就是地震預兆時，你們象牙塔的施法者也會歡喜地趕往大陸板塊交界處、找到那些噴發的地底火山，開開心心地收取地底火山熱能……在地球上，這也是完全不可想象的，每當發生地震，所有人的心都要揪起來。”
肖恩先生震驚不已，磕磕絆絆地：“你、你以前不是說，你隻是去過知識女神的神國嗎？！”
蕭雲不由得一笑：“怎麼可能啊，我這不是擔心彆人把我當成怪物，才隨口編了個謊話糊弄過去嗎？我們那兒彆說是神明、神國了，要有個人會用魔法，那都是要舉世皆驚的好不好？什麼巫妖王、什麼女神，遊戲裡麵還差不多，現實中怎麼可能有！”
肖恩先生：“……”
肖恩先生都顧不上悲傷了，抽著嘴角道：“那也就是說，你確實沒有見過梅爾維爾、見過巫妖王？”
“我們那兒的巫妖王叫阿傻子，是二十五個腳男組團去推的BOSS！”蕭雲斬釘截鐵地。
肖恩先生：“？？”
“總之，我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族，我的靈魂不知道為什麼進入了這具身體裡。”蕭雲一臉感慨地，“從好好的現代人變成茹毛飲血的獸人，當時我的感覺簡直是被雪橇三傻輪過，真特嘛操蛋……但接受現實以後吧，我發現雪狼族還行，至少他們隻在乎日子能不能過好，沒人想著把我這個異類乾掉。”
蕭雲抬起手，指向越來越近的陸地：“如果我去到的是人族的世界，那麼以我表現出來的異樣，我應該已經死成渣渣了吧？”
肖恩先生下意識想要反駁，但張開了嘴巴，他居然一時間找不到話說。
嗯……蕭雲這種特彆的行事風格、滿肚子“生而知之”的知識、對王權神權的不敬，真出現在人族王國，這會兒墳頭草應該比他還高……
“但是……”蕭雲話鋒一轉，懇切地看向肖恩，“雖然我成了雪狼族，我的屁股必須坐在雪狼族這邊，但我的靈魂終究是個人族，我是會在意這個世界的人族過得好不好、像不像樣的。這不是為了達成目的而說的漂亮話，隻是最簡單也最純粹的‘物傷其類’。”
“我勸卡萊爾變革，善待聖布裡奇人民，因為我以前就是人族國家中的普通人。我勸蘿拉嚴打波頓領人口販賣，是因為我同情那些被當成商品、當成物件兒的婦女兒童，在地球上，我也有人族的母親和姐姐。我們從瓦倫丁招募人族雇工，是因為我希望我們能接觸到的人族底層能夠過得好一點兒，最起碼能用勞動換到等價的報酬。”
肖恩先生激動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下意識上前兩步，緊緊抓住了蕭雲的手。
“我願意幫助‘J’的後裔們，也是因為我覺得人族世界的規則實在是爛透了，我希望他們能成為人族世界的希望，哪怕他們隻能比現在的王室貴族好上一點點，那也是在讓整個人族世界往好的方向發展。”
蕭雲沒有嫌棄老男人握住他的手，用這輩子最大的誠意，認真地道：“已經變成雪狼族的我，會用儘全力來改善雪狼族的生存環境，這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借用了‘雪狼族阿雲’的身體和生命便理所當然應該負起的責任。”
“可我的靈魂始終是來自於人族，為人族出一份力也是我應該去做的。”
“我們都知道，讓某個族群的命運出現轉折並不能隻依賴一兩位英雄，而必須是許許多多的人共同努力、發聲呐喊，發動組織無數人往同一個方向使力，群眾不可缺，領頭的英雄們也不可缺。”
“可這種能夠最早覺悟、對整個族群有獻身精神、有責任感的英雄們，實在是太可遇不可求了。”
“肖恩先生，你是人族的英雄之一。在這個人族世界翻天覆地前的重要時期裡，若連你都丟下人族甩手而去，你又準備將本屬於你的責任轉交給誰？”
“哪怕隻是作為僵屍、黑魔法師召喚物、乃至是亡靈生物，也要硬賴在這個物質位麵，也要擔負起人族未來的責任，這樣的決心，肖恩先生，你敢不敢有？！”
肖恩先生幾乎沒有經過大腦、脫口而出：“有！”
這位熱血上湧的傳奇幻術師滿臉紅光、激|情萬丈、咬牙切齒地：“你說得沒錯，比起整個人族的命運轉折、人族的未來，我又何必去在意……我的生命以何種形式存在呢！”
作者有話要說：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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