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讓他死。
雖然當初決定放棄他時, 曾覺得他毫無用處,哪怕死掉也沒事。
但那一刻, 看著他決絕地踩上欄杆。
他的心臟卻又慌張地突突跳起來。
可是該怎樣,才能彌補自己的過錯呢?
顧執思考良久,最終向他說出了結婚的提議。
這個提議看似荒唐, 實則卻是最好的辦法。
他需要一個理由, 將這筆錢分給他。
讓他過回從前的生活。
如果將來, 他也和先生一樣死了。
那至少他會得到這份遺產。
雖然晚了幾年,但終歸物歸原主。
哪怕最終沒能報仇,卻也不算辜負先生了。
對那時的顧執來說。
弄清先生的死因, 為先生報仇, 維護先生組織研發的藥劑。
這些關於先生的一切。
才是該永遠擺在第一位的事。
如果少年的存在和這一切衝突。
那他會毫不猶豫地丟下他。
反正那隻是個不學無術的孩子。
隻要把錢丟給他,讓他像從前那樣隨意揮霍就行。
但少年卻比他想象中更難纏。
他不斷詢問著結婚的理由,仿佛不給出合理答案, 就會在這個問題上死磕到底。
可到底該怎麼告訴他呢?
告訴他,我搶走了本該屬於你的錢。
放任你這麼淒慘地過了幾年。
就連當初會救你,也僅僅因為你父親是我恩師。
而我極度討厭妒恨你。
如今和你結婚, 隻是為了複仇失敗後有最後一條退路。
隻是為了報答先生當年的恩情。
他不能告訴他這些。
隻能不斷找其他理由搪塞。
少年離開後,他派人調查了他這幾年的生活。
手下帶回來不少情報,包括他當天在學校幫助同學,以及將項鏈送給路人。
隨手摘東西送人。
他果然還是當年那個敗家樣。
後來又聽到他學校裡, 有不少女孩子喜歡他時。
顧執差點被逗笑。
一個逃課喝酒泡夜店的紈絝, 從小就乾儘了沒規矩的事。
身邊圍繞的也儘是些狐朋狗友。
這種人, 有什麼值得喜歡的?
四年來, 這小子果真沒想過複仇。
而是一心想著自己的留學夢,想著自己失去的人生。
想得到先生的遺產。
卻不願為先生的死做些什麼,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陳雨那幫人雖然混賬,卻到底隻是親戚。
但他可是先生的親生兒子。
先生曾那樣愛護他,那樣為他驕傲。
可到頭來,他卻隻是一味逃避著,徹底忘了先生所受到的誣陷與痛苦。
他不能讓他忘記先生的死。
所以,等少年回家時,他向他提出了搬去新家的建議。
那棟房子早在他回國時,就被優先買下。
他接受不了有人住進這裡,將先生的東西都搬走丟掉,漸漸抹掉他存在的證據。
至少那個書房,不可以。
小混蛋,好好看看這裡吧。
nb s 看看你曾經的生活,那裡不光有你曾經光明的人生,還有給予你一切的善良父母。
不要忘記他們,更不要妄圖逃避。
好好承擔下責任地活吧。
看到那個熟悉的大廳時。
少年果然驚恐到顫抖,他死死扣住他的肩膀,一絲一毫都不讓他閃躲。
“我要你每次麵對這扇大門,就回想起當時所看到的東西,回想起你浪費的這四年時間裡,那個逍遙法外的凶手究竟有多開心快樂。”
他身前的少年麵色煞白,身體遏製不住地發著抖。
不論怎麼看,都異常可憐。
有那麼一瞬間,他竟有了一絲心疼。
差點就想將他攬入懷中,不讓他再看。
但那樣是不行的。
假如他連麵對過去都做不到,那他就不配。
凶手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他能明確地感受到。
那些他懷疑的人,死亡間隔越來越短。
甚至有時,他剛剛注意到對方,剛剛接觸對方,對方就會迅速死去。
也許很快,他自己也難逃一死。
所以在那之前,他必須讓少年承擔起一切。
他不相信彆人。
就算是前輩或律師,也都隻是儘可能地幫忙。
他們都有自己的家庭與人生,已經不能為先生做得更多了。
但少年不一樣。
他明明可以。
也有著充足的理由。
眼下,隻有他是最好的人選。
少年似乎很不願意住進來,卻又沒有選擇的權力。
叫囂兩句,便慌忙逃走。
少年恐懼的模樣,仍深切刻在他腦海。
顧執忽然有些愧疚,不斷反思著自己是否操之過急嚇到了他,便也跟去了學校。
顧執也覺得自己很奇怪。
他嫉妒少年,卻又害怕他難過,他對少年滿懷愧疚,卻又相當看不起他。
這些情緒亂糟糟地糾纏成一團。
不斷拉扯著他的心臟。
他發現自己,好像無法承受少年驚恐的模樣。
那張怯弱無助的臉,在他腦中揮之不去,每每回想起來,都會令他愧疚萬分。
如果實在不行,那就算了吧。
就讓他當個無憂無慮的小少爺,什麼都不用知道的過就行了。
他剛要反悔,不料少年卻改口要住進去。
帶著幾分逞強的意味,說著自己不會再逃避。
那瞬間,就像是吹來一陣猛烈的強風。
將他心中埋怨吹跑了大半。
他或許,也並沒有忘記先生。
否則不可能願意住進那樣的地方。
隻是……
看著賴在秋千上不肯進屋的少年。
顧執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果然是在逞強。
不得不承認。
他逞強時的模樣,還是有些可愛的。
將他從千秋上抱起的那瞬間,顧執感覺到了他的體重。
簡直輕得驚人。
他本以為,自己完全可以冷眼看著他自己學會站立,學會行走。
可不知為何,那時,他沒有選擇放下他。
但很快,少年出事了。
顧執早已習慣 身邊人不斷死去,但聽到少年出事的消息,卻幾乎繃緊了全身神經。
他急忙趕回家中。
在確認少年並無大礙後,也始終沒能放下心來。
少年躺著的模樣,他實在太熟悉了。
四年前,他也是那樣躺在病床上。
仿佛時刻都會離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