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子愣了一下, 想到他是看到了她今天的展品,神色有些閃躲:“你想多了,怎麼可能。”
“是麼?”
“就是巧合, 而且我也是隨便刻的。”
宋秉文沉吟片刻:“我記得你在我宿舍雕刻的時候說過,雕刻都是有感而發, 是有真情實感的, 又不是隨便刻的。”
“......”江澄子一時語塞,頭微微垂了下去, 手不由自主捏住衣角, 勉強道, “那就是你看錯了, 你太自戀了。”
聽聞這話,宋秉文良久都沒有開口。
江澄子等了一會,抬頭看她,卻發現宋秉文一直盯著她看。暖橘色的的燈光透過玻璃從背後照過來,他的眸子清亮帶著笑意, 唇角也是彎起的。
忽而, 他緩緩道:
“從小到大,你一抵賴......”
“就是這個樣子。”
江澄子:“......”
忽然聽到“哢嗒”一聲, 宋秉文沒有太過為難她,按了個按鈕,她這一側的車門開了。
江澄子沒再說什麼,側身打開門, 走了出去, 進了彆墅庭院大門。
晚上洗漱完畢,江澄子包著頭發躺在自己臥室的大床上,刷著手機。
今天來的媒體很多, 新聞報道自然早就出現在了網上。
江澄子的作品《雨夜》高清圖也在其中。
她本身的雕刻技藝就不差,再加上這段時間在宮春瑩這裡的訓練,手法更是上了一層樓。平日裡每天回家後都會將那兩顆核桃上的細微之處改了又改,不斷完善雕琢,所以最終呈現出來的狀態很好,抗住了高清鏡頭的拍攝。因此,作品的外界評價很好。
此外,不少報道中還加上了江澄子站在展櫃旁介紹的照片。作品技藝精巧,加上人又特彆漂亮,兩重因素疊加,照片剛被po到網上,一下子就上了熱搜。
【小姐姐好漂亮!】
【真的是宮大師的徒弟是麼?】
【是學徒,沒有正式拜師吧。】
【宮老師好久沒出來了吧?我記得上一次看到她還是在國宴上,作為國家級傳統藝術家代表會見外賓。】
【後繼有人啦後繼有人。】
【這顏我能舔到老。】
【盛世美顏。】
【沒有人麼?那我直接:嗨,老婆~】
【她的作品好像是這次除了宮春瑩外主推的。】
【同樣是人,論我在人間湊數的這二十多年......】
【我搶到票了我在會場,專門去觀摩了一番,確實雕刻得很好,我雖然看不懂,但是花紋什麼的很精致。】
【我也在會場,我看到美女藝術家了!好美,真的!比圖片上好看一百倍。】
【真人真的很有氣質,身材也不輸明星的,這麼多年我見過的最美的素人了。】
【我要有那臉出門我都橫著走。】
【我有那身材洗澡我都不關門的。】
【又開始了是麼. jpg】
......
相比於微博上一群主要來湊熱鬨的路人,媒體尤其是藝術界相關媒體的評價相對來說沒有隻集中在外貌上,但那份褒揚依然絲毫沒有收斂。江澄子被譽為“宮大師的接班人”,“近十年來最有靈氣的雕刻界新秀”,“30歲以下有潛力的青年藝術家”。
江澄子隻迅速地滑了一下,走馬觀花地看完了評價。作品受到認可她自然是高興的,但也不會真的將那些名頭當真。其餘針對她本人外貌的誇獎倒不覺得什麼,因為她從小到大已經聽習慣了。
隻是......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她想象了一下顧菲菲看到熱搜的表情,估計要氣個半死了。她在工作室混了這麼多年都沒混出什麼名堂,江澄子才來了一年不到,竟然就被稱作宮春瑩接班人了。
這樣一想,她的心情一下子又好多了,下午那場不愉快頓時煙消雲散。
差不多將消息都看完了,江澄子正準備將手機鎖屏,忽然收到了宋承書的祝賀信息。
宋承書:【恭喜小澄成功出道,旗開得勝!】
江澄子很開心,回複:【謝謝承書哥。】
宋承書又繼續發來了一長串消息:【其實你可以開始營銷了。以你現在的熱度,如果將自己包裝一下推出,一定會有更高的熱潮,而且後續你的作品會得到更大的市場認可度,售賣的話市值也會進一步提高。】
營銷?江澄子看著這兩個字,愣了一下。為自己造勢然後炒高作品價位這件事,她其實從來沒有想過,或者說,她根本不想。她不缺錢,也不需要名氣。
從一開始,從她四歲的時候開始,從拿著一把小刀亂刻亂畫開始,她就沒有想過自己的作品會為自己帶來些什麼外在的名聲,或是利益。
就僅僅是,喜歡雕刻這件事本身而已。
江澄子想了想,回複了一句:【謝謝承書哥,這些事我以後再考慮吧。】
——
第二天早上,江澄子起床下樓去吃早餐的時候,看到父母還沒有出去工作,而是坐在餐桌上,像是在等她。
江澄子打了個哈欠走過去:“爸、媽,早啊。”
“早,我的乖女兒。”江母笑容可掬。
江澄子一下子警惕起來,自己母親又在打什麼鬼主意?這次又要把她嫁給誰?
江母笑得燦爛:“我們都看到報道了,昨天好多人給我打電話祝賀呢,說我女兒真厲害。”
江澄子鬆了口氣,這才明白過來,因為她的作品得到了主流媒體的認可,所以父母的態度也跟著轉變了。
其實作為上流社會,他們那個圈子裡搞藝術的簡直司空見慣,比過境的黃蜂還多。但那幫人多半是開個畫廊,或者去拍賣會弄幾幅名家的畫掛在家裡,再有心一點的,就自己去學著畫兩幅油畫,往往學一個小時就會讓助理360度旋轉無死角拍一百八十張照片。
但是像江澄子這種喜歡雕刻的富家女還真的沒有,更彆提真跑去當人學徒去了。有段時間,坊間議論紛紛,都說江家大小姐是不是被人下降頭了,放著好好的千金小姐不當,跑去低三下四地看人眼色。
但無人料到,她還真的弄出了點兒東西。
昨天聲勢浩大的展覽,網上主流媒體的報道大家自然是都看到了。這些富家子弟,搞藝術的有,搞得這麼有逼格的還真是沒有,頓時讓那些附庸風雅的相形見絀。
從昨晚開始,江澄子的微信紅標此起彼伏,那群人紛紛發來了祝賀,說早就覺得她天賦異稟,隻是不在酒店經營上。還有人邀約回頭給他新蓋的彆墅柱子上刻條龍,她這樣的名家嘛,價格自然好商量。
柱子?刻條龍?江澄子看到這條信息的時候,嘴角都快抽搐了。
她全都沒有回複,直接鎖了屏。
她的交際圈都這樣了,可想而知江父江母受到了怎樣的吹捧。養著自家孩子這麼二十多年,第一次感受到了宋秉文父母的快樂。他們說沒想到以為小打小鬨的東西,還真的讓自己女兒弄出了點兒名堂。
江澄子見父母不再反對自己的愛好,自然也是開心的。她在餐桌邊坐下,將果乾舀了一勺到熱牛奶裡,攪拌起來,又拿起一片抹了藍莓醬的鮮切吐司咬了一口。
江母還在一旁繼續念叨著:“說實話,你一開始去那位宮老師的工作室當學徒,我是一百個不願意的。當時秉文聯係我們的時候,我們當然第一反應就是一定要將你拽回家裡來。”
這反應不奇怪,江澄子喝了口牛奶,默默聽著。
江母:“但是秉文親自過來了,跟我和你爸坐下談了好久,勸我們支持你。”
江澄子愣住了:“宋秉文?”
江母:“對呀,他當時對我們說,這是你的興趣愛好,每個人都有希望為之努力的事情,這是一件好事不應該被阻止。所以那時候我就想,要不先由著你,就讓你試試吧。想想確實這些年來,也沒有問你喜歡什麼,總是想讓你按照我們的規劃來,這次就給你一些自由......”
江澄子舌尖舔了舔唇角的奶漬,沒有說話。
當時母親來工作室接她回家並同意她繼續做學徒,她是覺得奇怪,為什麼家裡態度會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但事後並沒有多想。
一直以來她都不知道,原來一開始父母同意她進工作室學雕刻,是宋秉文做的工作。
他為了這件事,還會親自去找她父母談。
他比父母更懂她的喜好。
江澄子忽然想起來,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她在家庭聚會的場合上跟母親吵了一架。因為當時她想要一套日本義春刃物木刻刀,其實價格並不貴,但她作為一個小孩沒有渠道購買,家裡的傭人聽說她要買刀,沒有人敢擅自給她弄來。
但偏偏因為她那次期中考得很差,所以江母直接拒絕了她這個要求,讓她好好把學習搞好,彆整天琢磨些有的沒的。
那天她沒有顧及自己的身份形象,直接在宴會廳大哭起來,最後被母親差人先行送回家去。
本來這件事就以她的丟人和作為談資結束了,並沒有人放在心上,連她自己也略過了。但是沒想到,周一的時候,她放學時在門口見到了宋秉文。
宋秉文上周一整周都不在國內,去參加IMO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並不出意外地獲得了金牌。人還沒回來,消息就在幾個家庭之間傳遍了。
江澄子在餐桌上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懶懶的,一個眼神都沒給,已經見怪不怪了。
此時看到他,江澄子依舊是懶懶的,正準備從他身邊過去,宋秉文叫住了她。
“給。”他伸出手,手上提著一個袋子,裡麵像是四四方方的一個長方體盒子。
“什麼?”
“這次競賽正好在東京舉辦。”宋秉文隻簡單說了一句,也沒多解釋。
但江澄子立馬一震,不會是......
她一把接過來,拉開封口往裡麵一看,是一個盒子,上麵的日文她大多不認識,卻能認出“義春刃物”四個字。
她又猛地抬起頭,直盯著宋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