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7,陰天,黑雲在天邊無聲叫囂。風雨欲來。
陳仰刑滿釋放,獄警張琦把他送到門口,將他的包給他,還有一大捆書,用藍色尼龍繩綁著。
張琦手指指:“你順著這條路直走,過兩個路口就有公交,趕緊走吧,快下雨了。”
陳仰看著牆上的鮮紅標語發呆。
“遵紀守法,重新做人。”張琦將那個標語念出來,餘光朝麵前的瘦削青年看了一眼,洗到泛白的灰外套跟牛仔褲,短寸的頭,眉尾秀致,輪廓很乾淨。
張琦見過青年的生活照,坐牢前跟死者,也就是他妹妹拍的,笑起來有種很招人的欠,現在他的眉眼間找不出一絲青春飛揚,似乎從裡到外都被掏空,換了新的東西塞進去。
如今看起來就是個溫吞的老實人。
但張琦知道他其實很聰明,並且有一套自己的生存之道,否則以他的外形條件,也不會好好的走出男子監獄。
至於他的案子,張延在心裡歎口氣,挺無奈的。
防衛過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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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琦回神的時候,青年已經把視線從牆上挪向陰沉天空,黑色腦袋仰著,左耳後方有道舊疤,利器劃的,很細,一直蔓延進起毛的衣領。
“老弟,出來了就好好過,”張琦拍拍他的肩,鄭重按了按,“你還年輕,日子長著呢。”
陳仰用手背蹭蹭額頭,笑著“嗯”了聲。
張琦望著青年的背影,越看越發現跟精神朝氣不沾邊,彌漫著一股消沉感,他心頭發緊,粗喊了一聲。
“一定要好好過啊!”
陳仰被喊的後背起一層雞皮疙瘩,他往後扭頭,發現張琦還在那站著,一副送孩子上學的悵然。
“……”
陳仰對老好人張警官用力揮了揮手,又往牆上的標語上瞥。
改造完了,重新做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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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的北郊跟昨天一樣,充斥著形形色色背著生計的人,一個勞改犯的重見天日對他們沒什麼影響。
陳仰在門頭上麵摸到鑰匙,迎接他的是冰冷的老屋,他放下包,在家裡走了一圈。
時間流逝是有痕跡的,黴味,灰塵,蛛網,都是。
陳仰眼神空洞的站了許久,被肚子的咕嚕聲拉回現實,他咽了幾口唾沫緩緩饑餓感,沉默著搞完衛生,把帶回來的書整理整理。
全是獄友送的。
如果不是有這些書填空他的精神世界,他早就堅持不下去了。
沒有想法的活著,不亞於行屍走肉。
陳仰將散在桌上的尼龍繩抽出來,不小心碰到壓在上麵的幾本書,其中一本“啪”地掉下來,落在他腳邊。
——《量子論之意識與世界的關係》。
這本書是出獄前獄友李躍給他的,還沒來得及翻看。
陳仰彎腰撿書的時候,書裡掉下來一物,疑似書簽,四厘米左右寬,差不多五六厘米的長度。
捏在手裡湊近看看,好像不是書簽,是某個卡片。
背麵有一塊模糊的淺印子,不清楚是本就這樣,還是時間太長,那個圖案褪色了。
卡片的正麵左上角有一串數字,倒是很清晰,一共就三位數,019,看不出有什麼名堂。
陳仰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這張卡片上麵,決定回頭聯係張琦,讓他找李躍問一下就隨便丟回書裡,收收書就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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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郊水線漫天。
陳仰打著傘沿街走,沒什麼記憶裡的熟悉感,陌生的讓他乏味,他打消逛逛的想法,隨便在麵館吃了碗拉麵就去買手機。
東西買完雨就停了,一切都還算順利,中途還有個小插曲,路拐角一個店員向他推銷麵包,說是新口味。
盤子裡有一些小麵包塊,隻有正對著陳仰的那塊上麵叉著小牙簽。
以陳仰的性子是不會試吃的,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莫名其妙的撚起牙簽,吃掉了那塊小麵包。
吃完就後悔了。
說不出是什麼口味,太難吃,好像黏在了嗓子眼,陳仰晚上躺床上睡覺的時候,嘴裡竟然還隱隱有那味道,直擊天靈蓋。
吃到屎應該也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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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陳仰是被疼醒的,胃裡有股灼燒感,越想忍越受不住,他冷汗涔涔的爬起床穿好衣服,撈了背包前往醫院。
巷子裡濕噠噠的,光線昏暗。
青石板被雨水衝洗過,很滑,陳仰邊走邊摸口帶,沒手機,忘帶了,他不想摔倒,隻好放慢腳步,手壓在胃部,勾著腰背靠牆走。
剛出巷子,陳仰就看到一輛出租車停在路邊,車裡下來一個少年,很高,拄著雙拐,右腿修長,左腿屈著。
離近了,陳仰聞到少年黑色運動衣上麵有藥水味。
好像剛從醫院回來。
陳仰胃疼的厲害,想上那輛出租車,他匆匆加快腳步,邊走邊招手,讓司機師傅等一下。
經過少年身邊的時候,陳仰沒留神,肩膀跟他撞到了一起。
那股蓬勃的力感透過衣物傳來,陳仰半邊身子一麻,腳步頓了一拍,接著突感一陣暈眩,他的意識在一瞬的模糊後恢複清醒,入眼便不再是暗夜裡的街巷。
他看見了一望無際的深海。
這裡是碼頭!
因為他在監獄裡總想著出獄後看看大海,所以執念太深,眼花了?
陳仰機械的閉上眼睛,再睜開,大海還在視野裡浮沉,他呆呆睜大眼,滿身冷汗被海風一吹,從頭涼到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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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來了個腿不行的?”
後方倏地傳來驚訝的聲音,陳仰腦子是空白的,身體已經條件反射的回頭。
斜陽裡有個三十多歲的陌生男人,穿一身黑色衝鋒衣,拉鏈拉到頂,手插在兜裡,背著一個同色包,氣質乾練。
男人旁邊還有四人,也都在往他這看。
這五人是三男兩女,除了那個衝鋒衣男人,還有個高挑女人也像他一樣冷靜。
其餘三個臉上布滿心態潰爛不堪的痕跡,像是經曆過無法形容的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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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情況?
陳仰沒辦法靜下心來觀察那幾個陌生人的表情,他的耳邊嗡嗡響,好多問題在他腦海飄飛,冷不防跳出來一個爆炸點。
剛才那個衝鋒衣男人說,來了個腿不行的,不是他,他的腿沒問題。
陳仰猛地看向旁邊,一下怔住。
少年兩條胳膊搭在拐杖上麵,麵無表情的垂著眼,看不清神情。
被撞過的肩部毛孔張開,陳仰攥了攥僵硬的手指,嗓子眼乾澀:“你……是你……你怎麼也……我們是一起……”
喉嚨深處泛出來的全是慌亂,半天也沒組織好語言,斷斷續續,語無倫次。
少年似是沒在意陳仰說什麼,他一言不發的掃視碼頭四周,栗色額發掃著眉骨,麵部輪廓露出來,被餘暉描摹著,線條清晰分明,堪比中古畫卷。
周圍寂靜無聲。
很不合時宜的,閱男無數的高挑女人林月晃了一下眼,小公主周曉曉直接看癡了,就連幾個男的都稍微彎了那麼一兩秒。
不過也僅限於驚豔的觀賞。
很現實的問題,在這樣一個危機四伏的境地,大家都是慌的,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他們自身難保,隨時都有可能會死。
一個不能正常走路,跑都跑不起來的病患,長得再帥,到了這兒,那也是個累贅,會害死自己,害死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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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映出一大片橘紅,美不勝收的自然風光裡,海風陣陣,恐懼在腥濕的空氣裡發酵。
陳仰問到了一些信息,除了他跟拄拐少年,另外五人也是從各個地方過來的,一樣的突然。
以衝鋒衣男人張延為首,他們分彆是林月,周曉曉,趙元,黃青。
張延跟林月都是第二次進來,所謂的老人。
但他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現實世界的過去現在未來某個時間點,或者是其他的未知世界,他們需要完成任務才能回去,下次又是新的任務,詛咒一般,能不能徹底擺脫都不清楚。
隻能儘人事,聽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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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延是一行人裡年紀最大的,成熟可靠,又是老人,不出意外的成了主心骨。
“既然我們出現在碼頭,肯定是要上船。”
張延示意他們看停靠在不遠處的那艘船:“其他的去了船上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