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信片不是人物的,也沒有寵物,全是青城的風景。
陳仰調整調整心態,聚精會神的一張張翻,一張張看,發現了什麼東西,他指尖一劃,回到上一張,把照片放大。
“帥哥!”
文青的聲音冷不防從外麵傳來:“要出人命啦!”
陳仰的思緒被打散了,他不快的把手機鎖屏,問道:“什麼?”
“出去看看唄。”文青吃著東西,吧唧吧唧聲夾在話聲裡,“我們可憐的一行叔叔哦,被打的一下都不敢還手,慘不忍睹。”
陳仰把拐杖給少年。
朝簡拄拐起來:“多管閒事。”
“孫一行讓我想到曾經睡我對麵的一個獄友,性格相似,他會把自己看過的書送給我,也會跟我聊書裡的東西,很有學識,出獄前一天晚上自殺了,沒人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陳仰歎口氣:“不說了,我們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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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梯對麵的拐角很嘈雜。
陳仰聽著動靜過去的時候,不止看到了那對情侶,還有落花有意落水無情的師兄妹。
而孫一行蜷縮在角落裡,衣服上有很多鞋印,抱著公文包的手青紅一片,他發出很小聲的嗚咽,哭都不敢放大聲。
陳仰喊道:“孫先生?”
孫一行躲在公文包後的腦袋動了動,瘦弱的身子打著顫。
陳仰去拉他:“怎麼樣?”
孫一行摸到腳邊的眼鏡戴上,鏡片碎裂成了蛛網,世界也四分五裂,眼前的一張張臉都如同被刀子劃了很多道,他費了好一會勁才把焦距放在第一個走向自己的人身上。
“能走嗎?”陳仰擰了擰眉心。
男人蒼白的臉上掛著淚痕,鏡片後紅腫的眼垂著,破皮流血的嘴唇蠕動了一下:“能……謝謝……”
陳仰把他扶好,轉頭看向日式哥。
林師兄想起上午他也是這麼看自己,眼神裡有認可跟鄭重,讓人有股忍不住去迎合的衝動。
上午林師兄就那麼做了,這次也不例外。
“我跟我師妹準備去一樓看有沒有什麼發現,在扶梯這邊碰到了這兩位。”
林師兄指指那對現在想溜的情侶,手指移到女的那裡:“這位女士,昨晚不分青紅皂白的對我師妹叫罵,剛才又是那樣,說話難聽,不講道理,我打算帶我師妹下樓,她攔著不讓。”
陳仰的視線在四人中間梭巡,著重打量那對眼看又要吵的情侶。
男的頭很油,邋裡邋遢。
女的個子小小的,外形上配他綽綽有餘,現在沒有書屋裡的柔情蜜意,隻有尖酸刻薄。
昨晚過道上的爭吵就是他們引起的。
原因是男的多看了異性兩眼,沒想到那個異性就是瀟瀟。
陳仰當時還在想,也許是男的眼神暴露了什麼,女朋友沒有選擇忍氣吞聲。
這會他暗中留意,還真是這樣。
幾個呼吸裡,那男的就偷看了瀟瀟兩次。
大概是女朋友太鬨騰,再加上如今生死不知的形勢,情緒說崩就崩,他覺得要是喜歡的人是個文靜溫柔性子就好了。
吵完還能合,說明他對女朋友的感情沒有全丟。
就是他想要更好的了。<沒吃過的,總覺得比自己碗裡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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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是很細膩的,小個子女人發現男朋友動了不軌的心思,又管不住,就把矛頭對準導致他走岔路的對象。
“我為什麼要攔,你們沒點數嗎?”
小個子女人憎惡瞪一眼瀟瀟,陰陽怪氣的說:“身邊有個舔狗還不夠,還要勾搭彆人男朋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瀟瀟臉上的血色褪去幾分,難堪的說不出話來。
林師兄正要發火,就被一個飽含趣味的聲音搶先:“這不對啊。”
文青看著小個子女人,一副吃瓜樣:“女士,你男朋友長得一般般,頭發油的能擼下來一碗炒菜了,剩餘的還能再燒個湯,頭是昨天來車站前洗的嗎,頭頂跟兩邊發量都有點稀,看起來有溢脂性脫發的趨勢……”
“哎呀,說遠了說遠了。”
他豎起拇指往瀟瀟那一撇:“這位小姐的師兄一表人才,她都看不上,還會勾搭你男朋友?這邏輯我不是很懂,你給解解惑?”
圍觀的裡麵有幾個女性,她們都對小個子女人投去鄙視的目光。
人師兄的臉,氣質,談吐,穿著,樣樣都很優質,也不看看你男朋友怎麼德行。
好意思鬨。
明擺著就是自己男朋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真夠丟人現眼的。
要是她們,就把自家男人抽的滿地找牙,抽完了一拍兩散。
小個子女人氣的渾身發抖,男朋友又裝死不幫她說話,她掐他背,死死擰著,陰陽怪氣的冷笑:“有的女的就喜歡被人惦記,好滿足她的虛榮心!”
瀟瀟的臉更白了。
林師兄擔憂的看看她,咬牙罵:“潑婦。”
“你說誰潑婦?”
小個子女人也不擰自家男人了,聲嘶力竭道:“誰潑婦,你再說一遍試試!”
林師兄不理會,繼續對陳仰道:“後麵女士就跟她對象吵起來了。”
他指著孫一行:“這位先生從第一候車室出來,經過這兒的時候,被她對象給揪住拖到牆邊打,真的,我確定他沒招惹他們,話都沒有說,也沒看他們,就是遭受的無妄之災。”
“我去攔的時候,那女士要撕我師妹的頭發,周圍還有彆人,他們……”
林師兄一頓,沒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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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沒去
看圍觀群眾躲閃的眼神,他看的是油頭男:“無緣無故打人。”
油頭男的臉色變了又變。
他跟女朋友是T57的,下下一班車。
本來他們還慶幸車次在後麵,那就比很多人都要安全,活著出去的幾率很大。
現在他寧願就是下一班3291。
因為他想錯了,其實車次靠後,在車站裡待的時間就會很長,要麵對的規則也會越多,越危險。<油頭男的精神狀態很不穩,時好時壞,女朋友沒有安撫他的焦慮慌亂,反而因為一點小事揪著不放,他就是多看幾眼,動點心思又能怎樣。
這裡是異空間,他們還要候車,他也不會真的做出什麼。
可她就是要吵。
油頭男看什麼都煩,他想發泄。
就在他控製不住要動手扇女朋友的時候,那個走路駝背的男人出現了。
油頭男沒過腦就踹了上去。
清醒點的時候,油頭男隻是停手了,但沒後悔。
這種懦弱無能的人,一看就是在家裡被父母指責,在學校被同學打罵,工作了被同事欺壓,連個屁都不敢放。
再說了,他也沒打多狠,就踢了幾腳。
油頭男遲遲都沒說一個字,他並不想跟這些人解釋,拉好感就更沒必要了。
反正在現實中又不認識,在車站也不會互幫互助,都各自等車,沒什麼好說的。
油頭男並不知道有人喜歡察言觀色,通過他的表情變化窺探了他內心的陰暗。
包括還沒撤走的圍觀群眾。
非親非故的,事不關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們更是瞧不起被打的那個人,一個男的,有手有腳,卻非要逆來順受。
這不是自找的嗎?
不然怎麼彆人沒被打,隻有他被打了。
受害者有罪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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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裡多的是這樣的旁觀者,這樣的想法,陳仰見慣了,心裡是沒多少起伏的,他想快點完成任務回去。
第一輪刷下來,二十六人剩下十五個。
有全靠運氣活下來的,有謹慎的,總之現在都沒死。
但十五個人產出的負能量太多了。
這個插曲以油頭男跟女朋友的道歉收尾。
油頭男臨走前還看了眼瀟瀟。
林師兄抓住瀟瀟的手臂,無意識的勒緊:“檢票前你都彆一個人了,落單了不安全。”
“我不會怎麼樣的。”
瀟瀟被他勒疼了:“林師兄,你放開我。”
林師兄慌忙把手拿開:“對不起對不起,我隻是……”
瀟瀟打斷他:“我有點累。”
“那去候車室坐著吧。”林師兄見陳仰沒有要說的,就帶著瀟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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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一扭頭發現孫一行不見了:“人呢?”
“沒人養的流浪狗受傷了,不都是自己找地方躲起來|舔|傷口。”
文青話峰一轉:“跟你說了你也不懂,你一看就是在燦爛陽光下長大的,讀書時期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會打球會哄女孩子,走哪都是焦點,進社會了也是一樣,能有個什麼傷口,我純粹是在對牛彈琴。”
作為一個以防衛過當的罪名入獄,出來還沒滿兩天的時候,陳</仰無話可說。
人活一世,那麼長,誰還沒受過點傷。
“帥哥,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跟殘……”文青改口,“栗毛成為搭檔的。”
陳仰一臉的迷茫:“栗毛?”
文青指朝簡:“栗色的頭發,栗毛。”
陳仰:“……”
朝簡抬了抬拐杖。
文青立馬就撤了,臉還是青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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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瞥少年的頭發,乾淨清爽,看起來是才染的,還沒長出黑發。
“你染的這顏色挺好看的。”
朝簡不語。
陳仰其實還想說,他以前有幾年很喜歡染頭發,具體是哪個年齡段忘了,隻記得染的最多的就是這顏色。
可惜現場唯一的聽眾話太少,話題活絡不起來。
陳仰想起第一次聽見少年開口的畫麵,在船上,他要撒尿,讓自己轉過去,發音很不自然,像老舊的齒輪,字裡行間帶著鐵鏽味。
這一刻不知怎麼的,陳仰把當時的想法說了出來。
“你是不是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說過話?”
朝簡沒回應,他吃了兩粒藥。
今天的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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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剛要問少年為什麼多吃,就聽見了一串清脆笑聲。
“車站裡有小孩子嗎?”
問完就臉色劇變。
沒有!
任務者裡沒有誰帶著孩子!
陳仰知道那個笑聲傳來的方位,可他不敢看,他一動不動的麵向少年,失血的唇輕抖。
女鬼的恐怖程度大於男鬼。
小孩子是他們的總和!
“五年前車站死了個孕婦。”朝簡湊到他耳邊,低語。
陳仰全身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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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啦啊……嗚嗚……”
一輛玩具車吭呲吭呲的開了過來,伴隨著聲音極其模糊的音樂。
玩具車停在了陳仰身後。
一股寒意從陳仰腳底心竄湧而上,往心口衝,又擴散開,他屏息呆立,背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陳仰的餘光裡,後麵跑來一個東西。
是人形的,沒有皮。
血肉模糊。
陳仰心臟不跳了,他白癡的想,孕婦的話,就是孩子還在肚子裡,沒生出來吧。
現在長大了,隻是沒長出皮膚。
陳仰打算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這時背後響起一個幽怨的聲音:“大哥哥,你擋到我的路了,我的車過不去。”
陳仰猛地閉上眼,顫聲道:“對不起。”
他想讓開,可是腳挪不動。
一隻手撈住他的腰,把他拉<到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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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片刻,陳仰確定陰氣消失了才把眼睛睜開,他的額角被冷汗打濕,泛著水光。
“你還是什麼都沒看到?”
朝簡搖頭。
陳仰慘白著臉:“老李是特殊情況,大家都看見了,打火機鬼是有求於我,那小孩子我為什麼能看見?”
“跟你的標記有關。”
朝簡道:“隨著時間拉長,它會讓你有同類的氣息。”
陳仰明白了,就是他陰氣重了,陽氣弱了,他這時候還顧著找線索。
“那我能跟鬼打探情報?”
朝簡潑涼水:“他們不會說的,死了也有害怕的東西。”
陳仰頓時就泄了氣。
撞鬼僅有的利處也不會有,全是害處。
那他要怎麼安慰自己苦中作樂。
陳仰想到那個標記,對朝簡說:“你拍一下我頭後的水泡,我看看。”
朝簡:“確定?”
陳仰點點頭。
朝簡用拐杖指指垃圾桶:“去那邊。”
他在陳仰的不解中說:“你會吐。”
陳仰不以為意,覺得少年想多了:“不會,我自己頭上長的,什麼樣都不會怎麼著。”
然而……
打臉。
吐的肝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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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隻在早上剛燙傷那會摸了一下水泡,很軟很薄,後麵就沒碰過了。
根據疼痛感,他猜是半個五毛錢硬幣大小。
哪想到比一塊錢硬幣還要大。
它在長大,也在潰爛。
“太惡心了。”陳仰喝幾口礦泉水漱漱口,“水泡周圍那圈深灰就是標記?”
朝簡說:“上午隻是淺灰。”
陳仰乾澀的“哦”了聲:“還自動加深顏色,全黑了就帶我走。”
朝簡皺眉:“帶不走你。”
陳仰一怔,換個人跟他說這話,他是不信的,這位說,不想信都做不到。
“藥膏不塗了,鬼做的手腳,塗了也沒用。”
“你是燙傷加標記。”朝簡說,“藥膏能緩解你的燙傷。”
陳仰詫異道:“那我每次疼,不是因為燙傷,是標記?”
朝簡:“嗯。”
陳仰用力吸一口氣
,馮老的那句“大凶”在他耳邊回響,他慢慢擰上礦泉水蓋子。
不指望活蹦亂跳的,胳膊腿都在,隻求有口氣撐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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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91是17號淩晨4點多。
第二班車了,結局還是未知,氣氛還是緊張的,卻沒到第一班車要來時的程度。
越往後,相對來說就越淡定。
安檢機沒有再響過,四樣東西也沒人動。
車站
裡靜悄悄的。
距離3291發車還早,向東他們在二樓搜報刊。
除了第九候車室的設在外麵,也搜過了,其他八個候車室都有人。
十五人裡麵,十四個是倆倆分的,畫家獨自行動。
速度快一些。
本來其他人還想跟昨晚那樣,全待在一個報攤前,不願意分散。
他們覺得兩個人一個候車室不安全,怕鬼來的時候跑不掉。
向東一句“鬼要殺人,你們就算全擠在一起,照樣尿褲子等死”打發了他們。
都是從新人過來的,腿也都是從打擺子漸漸站穩。
團體意識弱就弱,至少要有“我兜裡揣著身份證,我在做任務”的覺悟。
有部分是完全沒有。
有部分有,卻還存著僥幸的心理,等一個奇跡。
如果陳仰下午沒有推出規則,再及時對外透露出來,現在活著的不會是十五個人,還會有人違規。
一時的運氣,不是常久的運氣。
結果倒好,一個個的連聲謝謝都沒有就算了,還不做事,以“我害怕”為由縮在這縮在那,等彆人找到規則告訴自己。
媽批的,有那麼好的事?做夢!
要不是向東不想找死的乾擾規則,他早忍不住的收拾那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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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在第四候車室的報攤邊坐著,他沒搜那些刊物,隻抱著手機發呆。
朝簡也不管,看完一本報刊就放一旁,動作慢條斯理。
周圍的氣氛有種不合時宜的溫馨。
“好長啊……”
陳仰對著手機上的什麼,用手比劃著,喃喃自語:“這麼長。”
朝簡一言不發,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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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第五候車室是瀟瀟跟林師兄。
“瀟瀟,我一個人來就可以,你吃點東西歇會吧。”
林師兄把手裡翻完的書丟地上,換一本:“我們還有八個小時,早著呢。”
“我不餓,也不用歇。”
瀟瀟坐在他對麵的椅子上,眼睛看著攤在腿部的兒童讀物,剛說完沒多久就打了個盹。
迷迷糊糊的,瀟瀟感覺有人在舔她的臉。
不停的舔,濕濕的。
臉上像是有口水,瀟瀟擦了擦,還是有,很多口水,那人一直在舔,她驚醒了。
有舌頭觸感
殘留的地方是乾的,沒有一點濕意,隻是做夢。
瀟瀟舒口氣。
腿上的兒童讀物才往後翻一頁,第一候車室就傳出一聲刺耳尖叫。
“啊――”
是那個小個子女人,她恐慌不已的大喊大叫:“救命啊!來人啊!快來人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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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個子女人的男朋友死了。
她發現的時候,已經死了有一會了,嘴裡沒有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