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個小個子女人,她瞪著紅得要滴血的眼睛:“車票不是不能拿出來給彆人看嗎?你現在讓我們這麼做是什麼居心?”
“傻逼,不會背過身自己看?”
向東吼了聲,做表率的把身子背過去,拿了車票出來:“看了,然後呢?”
陳仰等他們都看完了才問:“誰的印刷編號後兩位是47?”
瀟瀟舉手:“我。”
陳仰定定看著她,把她的不安跟迎接死亡的施然看進眼裡,溫聲道:“你的運氣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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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瀟知道了原因,臉上是意想不到的愣怔。
林師兄拉著她跟陳仰道謝。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還要多虧孫先生,他說在超市見到了安檢機吐的紙。”
陳仰朝孫一行努嘴,又看朝簡跟文青:“我搭檔發現的貨架層數跟物品位置對應的數字,他讓我帶著其他三樣從A區開始找。”
“再就是文先生提到車票座位號,我才想到了先前看過的一組數字。”
林師兄跟瀟瀟又向孫一行,朝簡,文青彎腰。
孫一行第一次被這樣真誠的感激,他很無措,不住的擺手搖頭。
搭檔朝姓少年麵無表情。
文青是不願意承這個情,有一說一道:“在任務世界,實力,運氣,人品,樣樣都要有,缺一不可。”
“3291多的那個不用動手就去掉了,女士還能成為四人裡的唯一一個活口,可喜可賀。”
瀟瀟沒說什麼。
氣氛還算輕鬆的時候,那個小個子女人發瘋了,她質問陳仰幾人,為什麼不早點發現規則,早點的話,她男朋友就不用死了。
哪都有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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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我要是你,就安靜的等著跟男朋友重聚。”
文青
前一秒在校,下一秒就沒了笑意,手捏著硬幣指向門口:“滾。”
小個子女人搖搖晃晃的往門外走,突然衝到瀟瀟那裡,啃得啃啃哇哇的指甲對著她的臉抓過去。
林師兄沒來得及阻止。
向東反應迅速的給了一腳:“什麼玩意。”
女人沒管身上的疼,她怨毒的罵著瀟瀟:“賤人!”
瀟瀟麻木的看著她。
這反應更加刺激女
人,第二輪本該死四個人,憑什麼這個女的就有那麼好的命躲過去,憑什麼?
男朋友跟另外兩個人都死了,憑什麼還活一個,怎麼不乾脆全死掉?
她要在這裡無助的等下一個規則,對方卻快要上車了,身邊還有那麼好的男人陪著,不離不棄。
憑什麼呢?
“你以為你逃過了第一輪,又逃過了第二輪,很快就能出去了嗎?”
女人指著瀟瀟,撕心裂肺的大吼:“做夢!”
瀟瀟一點血色都沒有的臉泛青。
“誰都出不去,都得死。”
女人披散著淩亂的頭發走向門口,轉過身用手指著候車室裡的一夥人,一個一個的指。
“你,你,還有你……你們都得死,誰也彆想活著回去,和我一樣,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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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死光光,全死光……”
過道裡傳來瘋癲的笑聲。
文青嘖嘖:“這是一隻腳進鬼門關的症狀?”
向東翻了個白眼:“我們進任務世界的時候,一隻腳就在鬼門關了。”
“那她就是躺在了鬼門關裡。”
文青伸懶腰:“3291好啊,過幾小時就能撤了,到時候我要去圍觀,我還沒實現送人上火車的願望呢,這次要讓我如願啊。”
說著就給手機定時,往耳朵塞上了耳機。
候車室裡響起痛哭。
那個年輕人又是鼻涕又是眼淚,哭得不能自已:“下一個就是我了……我要死了……”
“媽的,哭個幾把,吵死了!”
向東踹椅背,“哐”地一聲,他接著又踹了好幾下,凶神惡煞的粗喘:“再他媽哭,老子把你從二樓丟下去摔死你!”
這就是裝了個逼,過過嘴癮。
彆的任務不說,這個任務裡,規則至上,都是它說了算。
任務者隻能殺害沒有違規的任務者,違規的則由規則清理,不能乾擾。
向東覺得這是有腦子裡的人都看出來的名堂。
然而年輕人就不知道向東是在裝逼,不知道所謂的名堂,他害怕的停止哭喊,眼裡流露出痛苦掙紮。
“那……那你把我丟下去吧,長痛不如短痛,早死早超生,我真的不行了,我又不敢撞牆自殺,我害怕。”
年輕人撲到向東腳邊,一把抱
住他的腿哀嚎:“你幫我一把,幫我一把,弄死我吧――”
向東:“……”
不能殺沒違規的任務者,抽打可以。
不然殘腿的打了他那麼多次,怎麼會一點事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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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東“哢哢”捏手指關節。
陳仰在他狂犬病發作前把年輕人拉到一邊:“你這是乾什麼,沒事尋什麼死。”
年輕人麵如死灰:“我是T57。”
打算出去的馮老聽到這話,頓時就吹胡子瞪眼:“T57怎麼了,老人家我也是!”
陳仰看老頭:“馮老,你是T57啊。”
“是啊。”
馮老講都講出來了,索性問道:“還有誰跟我這個老人家同一個車次?”
陳仰把掌握的信息告訴他:“目前有馮老你,這個兄弟,剛才出去的女士,這就三個了。”
“三個有點少,沒啦?”馮老看其他人,意味深長的說,“你們這些年紀輕輕的小孩子們,心思都多得很啊。”
大家反應各異。
3291的乘客是透明的,後麵就兩班車了。
陳仰知道自己,朝簡,向東是K1856。
啞巴,孫一行,文青,畫家都不知道是哪個車次。
或許有人是T57的第四個乘客。
孫一行在陳仰看過來時,囁嚅著用嘴型說:我是最後一班。
陳仰動眉頭,不知道的人裡麵拿掉一個。
啞巴跟畫家不知何時離開了,文青倒在椅子上睡著了似的,這三人的車次未知。
總之不是K1856,就是T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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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師兄告彆道:“陳先生,我跟我師妹去隔壁了,我們也就不出來了,直接在那等車。”
“去吧。”陳仰說,“注意安全。”
陳仰在文青位子斜對麵那排坐下來,背包撈到腿上,一陣翻找後什麼也沒拿出來。
本來想吃點東西,翻了就沒胃口了。
“奶片要嗎?”
陳仰看著身邊的少年,有種媽媽的心態,自己不吃,希望孩子吃,多吃點,吃得白白胖胖的。
朝簡要了一片。
向東吠叫著過來了:“什麼好東西?我也要。”
如果是小尹島還存活下來的趙元在,肯定攔住向東,提醒他這位是吃獨食的。
但趙元不在這。
於是向東就遭到了戾氣攻擊。
向東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嗬”了聲,又不是你的東西,關你屁事。
他挑釁的抬起掛著淤痕的下巴:“陳仰,給我來一點。”
陳仰來一句:“你這麼大的人了,吃什麼奶片。”
向東:“……”
“我操,你還敢再雙標點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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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不認為是雙標,他就是在向東那吃過虧,有心理陰影,不會給好臉色。
“你多大了?”
向東瞪眼:“老子二十八,怎麼了?”
陳仰指少年,臉不紅心不跳的說著溺愛型父母的經典台詞:“他才十九,還是個孩子。”
孩子朝簡麵部一抽。
向東鄙夷的大笑:“被人說是個孩子,不覺得臉紅?”<朝簡嘎嘣吃掉奶片,對陳仰歪了歪頭:“還要。”
陳仰抓十幾個給他。
向東氣的鼻孔冒煙,大白菜變了!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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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片事小,牽扯的事大。
向東在這個任務裡見識了陳仰跟殘腿的有多信任對方,做到了形影不離。
陳仰還沒倒下就是最好的證明。
殘腿的用陽氣養著陳仰,一直在儘可能的阻攔鬼氣的侵蝕。
關鍵還是陳仰聽話,不亂跑,時刻跟緊殘腿的。
否則距離一拉開,鬼氣就會乘虛而入。
向東鬱悶啊。
他鬱悶的不是陳仰沒被鬼吃掉,是鬱悶這兩人之間的信任程度。
絕不是一次兩次任務能有的。
像是經曆過無數次的配合,能夠同生共死。
向東翹著腿想,陳仰除了怕鬼,其他都好,很適合做搭檔。
可惜每次任務裡的隊友都是隨機的。
向東抖動的腿一停,對啊,大家都一樣,不會有固定搭檔。
這兩人下次指不定就不在一塊兒了。
殘腿的跟陳仰一個任務的幾率,同他一樣,沒什麼區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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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向東頓時暢快不少,他看殘腿的,摩挲摩挲乾燥的唇:“你這腿,是終身殘疾吧?”
朝簡;“……”
陳仰:“……”
“我看你拐杖用的很順,速度也不慢。”
向東同情的歎道:“不過拐杖總歸還是拐杖,代替不了腿,拄拐走的再好,也跟能奔跑的沒法比。”
陳仰搶在少年動拐杖之前說:“彆管他。”
“你腿還有多久能好?”陳仰忍了忍,沒忍住的小聲問。
朝簡:“要養。”
陳仰看少年願意開這個口接話,就順勢往下問:“怎麼傷的?”
朝簡卻不再言語。
“聊聊天啊。”向東不甘寂寞的喊,“你們上個任務是什麼,小山村?”
“那個任務地老子前三個都是,各個村子,各個習俗,各個厲鬼,真是夠夠的了。”
陳仰嘴抽抽,鬼故事裡的山村也多。
幸好小尹島的村落陽光光普照,沒有鬼,也不陰森。
但願後麵
不要有。
陳仰腦子裡又翻出了剩下這些人的車票信息,他問向東:“畫家是哪個車次?”
向東玩打火機:“沒說。”
“那文青……”
向東示意他看當事人:“那逼耳機裡沒歌,裝的。”
陳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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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半,除了那個小個子女人,陳仰在內的十一人都在第五候車室。
車還沒<開始檢票。
半夜的候車室裡比昨晚更冷,陳仰知道是他的原因,鬼給的標記在吸他的陽氣,他要靠朝簡提供。
再怎麼緊跟著,給的再多,也還是跟自己的不一樣。
陳仰打開手機翻到明信片,視線暗中飄到一個人身上,不著痕跡的挪開了。
“17號了,還會有什麼規則呢。”
說話的聲音都在抖,冷的。
腿突然被一隻手按住,陳仰疑惑不解:“怎麼了?”
朝簡閉口不言。
手掌就那麼按著,沒有拿開的跡象。
陳仰沒穿秋褲,皮肉貼著休閒褲的棉質布料。
被按的那塊皮膚慢慢被一股熱度侵入,不斷的往四周擴散。
沒有多灼熱,但是能清晰感覺得出來。
陳仰愣愣看著少年:“你……”
“回去我要吃荷葉包飯。”朝簡闔著眼說。
陳仰的不自在跟微妙的,沒來得及破土而出的什麼都沒了:“好。”
雖然沒做過。
陳仰搓搓冰冷的手,想到第一次進任務時的情形,他對這位沒來由的信任。
哪怕警覺出不對勁,不應該那樣,太不尋常,甚至危險,可他還是控製不住,本能的覺得可以跟對方分享所有信息,一起討論。
假如最開始的信任是一滴水,現在已經不知不覺彙成了一片海洋。
陳仰壓下那種說不清的微妙感,心想,希望他們能一直做搭檔,都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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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班車K32提前十分鐘檢票,這次的3291提前半小時。
照樣是隻能走人工通道的紅票,照樣沒檢票員。
林師兄看一眼“正在檢票”的提示:“我們現在就走,還是再等等。”
“不等了。”瀟瀟往2檢票口走,“我寧願坐在車廂裡。”
林師兄快步跟在她身邊,他也對火車站有陰影,以後長時間都不會坐火車了。
“等一下。”
陳仰喊了聲,那對師兄妹回頭,他跟他們對視。
確定都是活人,老李的事沒有發生。
陳仰繃著的神經末梢鬆懈下來。
林師兄欲要說話。
陳仰急速打斷:“像什麼你們很快也能跟我們一樣這種話就彆說了,也彆對
我們揮手,彆說再見,趕緊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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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台上亮著燈,為每一位乘客照明前方的路,送他們踏上回家的車。
風很大,瀟瀟的頭發被吹得遮住了眼睛,她顧不上整理,就從發絲間的細小縫隙裡看左看右找車廂。
“8車廂在那邊。”
林師兄指了指,拉著她的胳膊要帶她去。
瀟瀟掙脫開:“師兄,</我自己走。”
林師兄苦澀的“誒”了聲,讓她自己走,他寸步不離的跟在旁邊。
很快的,林師兄跟瀟瀟找到了他們的車廂。
門是開著的,門邊沒有列車員。
上車的時候,林師兄還和瀟瀟並排,胳膊跟肩膀都挨著她。
瀟瀟像往常一樣,往門邊偏身,想跟他拉開距離。
拉不開就後退點,讓他先上。
下一刻,他們兩個人的頭就飛了。
火車轟隆隆開走,帶著兩具年輕的無頭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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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車室窗邊站著九人,一點聲響都沒有。
“哈哈哈哈哈!”
那個小個子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就在窗戶另一邊,她指著站台上留下的兩個頭,發出狂笑。
“看吧,死了吧,我就說了出不去,都要死,誰都出不去!”
她不停的大笑著,笑得前俯後仰,臉上卻都是眼淚。
絕望實質化的啃噬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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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怎麼會沒上去?”
“D區的東西放回去了,瀟瀟不用死,上車的規則是兩個人,問題出在哪?”
沒人說話。
孫一行跟那個年輕人都癱了,啞巴摳著便利貼本。
馮老難得的沉默,畫家走了。
陳仰把目光放在文青身上,期待他能說點什麼,裝裝逼也行。
文青沒讓他失望的搖搖頭:“那兩人真是,死前還分開了。”
“要是不分開,你挨著我,我挨著你,死的時候去了地府還能有個伴。”
向東把燙到手的煙頭丟地上:“去什麼地府,任務世界的鬼魂要麼灰飛煙滅,要麼永遠被困在這裡。”
文青斜眼:“你又知道了?”
陳仰在他們完全的話題萬千脫軌前往回撈:“為什麼那對師兄妹還是死了?”
“不知道啊。”文青撇嘴。
向東踩踩煙頭:“不讓他們上車,那一定是他們沒遵守規則。”
陳仰拚命梳理這一輪的所有環節,從安檢機裡出來的那兩組物品開始,他想了又想,還是找不出線索。
“我們忽略了什麼?”
左邊驀地響起平淡的聲音:“火車門不對。”
陳仰轉過臉看少年:“不對嗎?”
朝簡不給他答案。
陳仰隻好努力去回想那輛火車的細節,他垂搭的眼皮猛地一睜:“寬了……”
普通火車的車門很窄的,一人進拎個稍微大點的箱子都得前後進。
那輛3291的車門寬度……
瀟瀟沒推開林師兄的時候,他們肩並肩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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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意思?
陳仰正想著,視線裡多了一輛小玩具車。
開啊開的,停在了他麵前。
接著又開過來一輛,吭哧著慢慢降速,停在了第一輛的後麵一點。
陳仰僵直的站著。
血肉模糊的小孩跑了過來,他跑得很快,腳沒有著地,身體是飄著的,一眨眼就到了陳仰跟前。
伴隨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
陳仰第二次看到這個鬼小孩,恐懼感並沒有降低多少,他眼睛周圍的肌肉都凍死了,眼睛閉不上,就瞪著玩具車。
那小孩蹲下來,把後麵那輛車往前推推,跟第一輛並排。
陳仰上次隻是用餘光看的,這次麵對著麵,如墜冰窖,就在他要去抓朝簡的時候,他發現
小孩身上有很多小白點色。
密密麻麻的,還在不停的蠕動,在血肉裡鑽來鑽去。
陳仰想到那是什麼,腦後頓時抽起涼風,緊接著他聽到了脆脆的聲音。
“挨著,一起走。”
小孩將兩輛車靠在一起,讓它們緊貼著:“一起走……”
“要挨著……要挨著……一起走……”
他不停的喃喃:“要挨著……要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