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攝影師去太陽底下站著,似乎這樣能讓他速降的體溫恢複過來,“衝完跟他們一起出來的,沒去過其他地方。”
陳仰看了眼何翔睿跟張勁揚,那兩人也在脫鞋,剛衝過涼,現在渾身都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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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出讓大家的精氣神更不好了。
陳仰拉著朝簡去了售票處,他踢開生鏽的小門進去,吸了一鼻子的灰塵。
朝簡拄拐站在亭子前麵。
陳仰跟他一裡一外四目相視:“有種你來探監
的錯覺,多一排欄杆就更像了。”
朝簡的麵部輕抽。
陳仰翻著一堆小牌子,他翻得仔細,全部找完又確認了一遍。
沒有335。
陳仰蹭掉黏在手上的老化皮筋:“這裡果然沒有。”朝簡說:“找過才能百分百排除。”
“是啊。”陳仰點點頭,所以他也不算是在做無用功。
“皮筋好黏。”他蹭了半天都蹭不乾淨,手上還有一小塊</p臟汙,指腹按上去,仿佛能拉出絲。
朝簡扯過陳仰的手,用袖子擦了擦:“好了。”
陳仰愣了下,摸摸:“謝謝。”
朝簡偏頭看遠處:“去礁石那邊走走。”
陳仰走出小亭子,想了想,他又回頭把那些弄亂的小牌子都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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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陳仰跟朝簡出現在浴場右邊的礁石處,他們對麵是無頭蒼蠅一樣瞎轉的馮初幾人,看樣子還沒有什麼進展。
陳仰沒手機,朝簡也沒,不能照著照片找線索,他倆一個站在礁石上麵,眼睛四處掃動,一個坐在礁石上麵,懷裡是十一塊碎片。
一旦陳仰感覺哪個地方跟某塊碎片上的相似,他就去朝簡懷裡扒拉。
每次都是以失望收尾。
“有一塊是橘黃色的,是夕陽吧。”
陳仰回頭望著身後的天空,他試圖去想象某一年的某一天,黃昏下的女人站在這裡麵對鏡頭,紅裙跟長發都隨著海風飄揚。
第六感沒出現,也沒什麼直覺。
陳仰下來的時候腳下沒踩穩,他混亂的揮著手臂晃了晃,往前傾的身體被一根拐杖頂住。
“站好了。”朝簡冷喝,“摔在這上麵,有你受的。”
朝簡話音剛落,對麵礁石家裡的馮初就摔了,鐘名跟清風一左一右拉起他。
馮初磕破了膝蓋跟手掌,疼得他眼角發紅。
“怎麼辦,這裡也沒藥物給你處理傷口。”鐘名急慌慌的說。
“就是破皮了,一開始疼,後麵就好了。”馮初彎腰卷起褲腿,膝蓋上的磕傷比手上的嚴重,已經開始流血了,他嘶嘶吸氣。
清風撈著道袍避開拍上來的海水:“去棚子裡找塑料袋包上吧,傷口被海水濺了,或者沾了沙子都不好。”
“礁石又硬又滑,我們都要小心點。”
馮初被兩個同伴扶著往沙灘上走,他忽地抬頭看向另一邊礁石。
那裡有兩個身影。
鐘名驚愕的張張嘴:“他們怎麼上去了,一個殘腿,一個手包成那樣,這要是摔了就麻煩了。”
“那兩人是第四次做任務,比我們會顧慮周邊環境。”清風哎了聲,“我們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他們是生死之交,能夠生死與共。”馮初的語氣裡流露出一絲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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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察覺到遠處投來的三道視線,那三個新人動作一致的往他這邊看,不知在說什麼,他沒揮手叫喊。
大家不是來旅行的,他實在做不出那種舉動。
海麵金光閃閃。
波浪一下接一下的往礁石上衝打,帶著白沫縮回海裡,接著又是一輪撞擊。撩騷一樣。
陳仰找了會,沒有收獲,他正要拉著朝簡換個地方,對方用拐杖指了一個方向。
“那。”
陳仰順著方位找過去,在一塊礁石的小孔裡看見了拚圖碎片。
搭檔的聽力過於敏銳,視力竟然也這麼好。
感官都不像正常人。
“藏在這裡,會不會跟貝殼一樣粉掉了?”
陳仰趴在礁石前,小手指往那個孔洞裡戳:“不行,洞太小了,手指戳不進去,得找個更細得東西。”
朝簡道:“用嘴吹。”
陳仰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鼓起腮幫子憋氣吹了一下。
孔洞裡的碎片紋絲不動。
陳仰吹了半天,缺氧的癱坐在旁邊,眼睛瞪著朝簡:“這方法行不通。”
朝簡:“嗯。”
陳仰:“……”
最後還是趙元用一片尖尖的貝殼把碎片給掏了出來。
第十二塊比前麵的都要容易分辨,一看就知道是沙子,黃沙。
碎片左下角的沙子顏色比較深,是濕的。
十二快了,依舊都是散著的,沒有哪兩個能拚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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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食物是夠了,可水不夠,下午他們就開始有意識的節省著喝。
渴得不行了才喝一點點,身體裡的水分越來越少。
浴場有海水,棚子裡過期三年的礦泉水跟飲料,以及兩個更衣室水管裡的水。
帶的水沒有了,他們就要三選一。
否則會活活渴死。
陳仰在棚子裡看礦泉水,一捆捆的,沒什麼灰,他望梅止渴的看著。
“我感覺我明天就要喝這裡的水。”
陳仰說完就改口:“怕是撐不到明年了,我一會就……”
不遠處傳來驚慌的叫聲。
陳仰跑出棚子一看,那小道長下海了,他的臉色變了變,揚聲製止:“乾什麼去?”
海邊的其他人也都在喊,清風沒聽見似的往海裡走。
水已經蔓上了他的腰部。
“臥槽!瘋了!”
趙元情急之下抓了個石頭扔到清風背上。
他投籃很不錯,石頭扔得很準。
那疼痛讓清風的身形一頓,他迷茫的看看眼前的波光粼粼,看看浸泡在海水裡的下半身,下一刻就跌撞著往岸上跑。
遠離了海水,清風一屁股坐
到了沙子上麵,臉上一片煞白。
“清風,你沒事吧,”鐘名害怕又擔憂的攥緊手,“剛才你一轉眼就去海裡了,我們怎麼喊你,你都不停。”
清風擠著道袍上麵的水:“我看到一塊碎片被海浪卷走了。”
眾人一下子騷動起來。
“被卷走了?”
“完了,缺一塊,拚不全了。”
“這要是任務,那不就失敗了嗎?”
“……”
趙元叉著腿蹲下來,兩眼無神的望著大海:“卷走的還會飄上來嗎?”
不知何時過來的文青說:“現實世界裡,這東西在水裡一泡就爛了,更彆提還能給你送上岸,而任務世界嘛,一切皆有可能。”
大家都活了過來,那就是有希望,下次再飄上來,一定要撈上來。
文青瞧瞧清風濕噠噠的道袍:“小道長,你以身涉險給我們做試驗,幫我們確定能不能下海,很勇敢,很偉大,很了不起,很感人,可是這樣很危險哦。”
清風發白的嘴唇輕微蠕動,他哪有那個膽量用自己試探任務規則。
“當時我沒有思考,隻想著把那塊碎片撿回來。”
來了一會的陳仰冷不丁開口:“那麼小的東西,你怎麼看見的?”
清風一愣。
他喃喃:“不知道啊……”
“我就是看見了。”
鐘名跟馮初渾身在陳仰的問題下想到什麼,身體一陣陣發冷,當時他們和清風一起挖沙子,那地方離海邊有點遠。
不應該看到的。
清風看了看他們兩個人的表情,他的頭垂了下去。
周圍靜得隻有平常又陰森的海浪聲,風聲。一行人站在太陽下,感覺不到什麼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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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後,所有人都回了帳篷。
陳仰跟朝簡是最後兩個,他們的帳篷沒有挨著,攝影師在他們中間。
“吃藥吧。”陳仰抖開塑料袋,讓朝簡拿走一粒藥片。
朝簡手伸過去,拿的是兩粒。
陳仰猛地連著他的手一起收攏袋子:“一粒。”
朝簡氣息粗沉的俯視過去,眉間落下一片滲滿不耐的陰影。
陳仰硬著頭皮跟他對視:“說好了的。”
朝簡似笑非笑:“誰跟你說好了?”
陳仰:“你啊,朝簡。”
“朝南朝西朝北的朝,簡單的簡。”
朝簡:“……”
陳仰頂著巨大的壓迫感,背有點濕,他無意識的哄道:“男子漢要說到做到,放下一粒。”
朝簡暴躁的鬆開手指,將一粒藥放回袋子裡,隻拿了一粒出來,他就著唾液咽下那粒藥片,突起的喉結滾了滾。
陳仰看
他配合的吃了藥,腦子裡繃著的那根神經就鬆了下來:“碎片在你兜裡揣著,晚上肯定會有情況。”
朝簡扯扯唇,嗤了聲:“不用管我,管好你自己。”
“那我進去了。”
陳仰嘴上這麼說,腳卻跟黏住一樣站在原地。
“杵著乾什麼,等死嗎?”朝簡抬了抬拐杖,讓他進去。
陳仰走兩步回頭,想說什麼又忘了,他又走了幾步停下來,古怪的想,怎
麼有種生離死彆的感覺……
搞什麼。
陳仰用左手沒受傷的幾根手指抓抓後頸,彎腰鑽進了帳篷裡麵,他蹲在入口處麵對著朝簡:“夜裡能交流嗎?喊話。”
朝簡眯起眼眸看浴場四周:“隻能在明早日出前,差不多快要睡醒的時間。”
他對著陳仰揮拐杖,陳仰本能的往帳篷裡躲。
“不要沒事把頭伸出來,傻子。”朝簡皺緊眉頭凝視陳仰片刻,拄拐去了自己的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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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拉上帳篷,平躺在裡麵,他慢慢平複自己的心緒。
第一個任務的時候,大量的化肥是個引子,吃化肥變成蒲公英的男孩是開端,後麵一係列都是連著的。
第二個任務的開始是一張附帶日期的車票。雖然是規則裡的規則,可起碼有個東西。
第三個給了非常完整的任務規則。
這個倒好,要什麼沒什麼。
陳仰的思緒回到現實的時候,外麵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黑的太快了吧?
日出日落的時間都不對。
帳篷裡伸手不見五指,陳仰聽著自己咚咚咚的心跳聲,嘴裡無聲的默念:“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念著念著,陳仰感覺好笑。
他是一個早就見過鬼魂的人,念這東西有什麼用,心理安慰都得不到。
陳仰閉著的眼瞼動了動,既然是要睡覺,那就不能睜著眼睛,也不能開著手機的手電筒照明。其他人都知道的吧。
是不是必須要他們睡著?陳仰兩隻手放在肚子上麵,雙腿並攏,直直的躺著。
那就睡吧,睡覺,數餃子試試。
不行。
還有什麼睡覺的辦法,數什麼來著,小雞?
對了,是羊。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二百七十五隻羊……三百一十一隻羊……”
“……”
“一千零三十二隻羊……”
“……”
不知過了多久,陳仰數著數著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又在模糊的嘈雜聲清醒了過來。
他聽到了挖沙子的聲音。
誰在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