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家裡下開水雨,高德貴的脖子跟肩膀都是燙傷,平時布褂的扣子都不敢解。
而朱雲兩家的族長為了自保請來高人做法,他們用至親的皮跟骨製傘,還需要一個滿月的嬰兒。
女瘋子丈夫賣給朱家的孩子生辰八字正好合適。
嬰兒被活生生挖掉眼珠,按在齊家客棧二樓。
陳仰聽到這心頭一寒,那兩個眼珠果然是用來鎮壓生靈們的怨念。
所以一旦把眼珠捂上,就會下開水雨。
女瘋子捂眼珠的時候,一定覺得諷刺,竟然是她的孩子在守護這座小鎮。
“今年還沒到一甲子,魚卻出現了。”高德貴捏緊石頭,肩頭顫動,“我早就說不能吃不能吃,沒有人聽我的,報應,都是報應,不孝不仁不義,天打雷劈。”
半晌午,日光明亮,門前卻彌漫著一片無形的灰暗。
陳仰清理著任務相關的線索,問高德貴:“當年他們怎麼會想到把魚吃了?”
高德貴說:“跟這次一樣,魚一出現,吃魚搶壽命的謠言就有了。”他嘲諷,“那是鬼迷心竅。”
陳仰點點頭,確實是鬼迷心竅,生靈們的詛咒針對的是鎮民的欲望,這太容易了,長壽是欲望裡的中心位。
“齊家客棧的周寡婦早就死了,你知道嗎?”陳仰看著高德貴說。
高德貴很明顯的縮了下肩膀。
不止是陳仰,其他人也發現了高德貴的反應,沒人指著他大罵“那你為什麼還讓我們住進去”。
大家都清楚,這是任務,高德貴是npc一般的存在,他的立場就是他們挖坑。
陳仰說:“那兩個走商死後的第二年又來了鎮上,年年來,一直住在客棧,你沒采取什麼措施?”
高德貴苦笑:“他們是留在人間的執念,我能怎麼辦。”
“況且他們跟人一樣,不,他們比人簡單,每次來隻是住幾天,不下樓,不惹是非。”高德貴憔悴的臉上寫滿了頹敗,“活人才複雜,我沒能成功勸導一個鄉親,都完了。”
陳仰口乾舌燥,他指往其他隊友能說點什麼,結果他們
要麼麵無表情,要麼情緒寡淡,要麼就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一個個的都沒有出聲的打算。
“河邊的紙是你找的吧。”陳仰觀察高德貴的神色,“見到女瘋子了?”
高德貴的眼白全是紅的:“她是個苦命的人。”
“那你說,她為什麼要帶著孩子的石像躺進河裡?”陳仰盯著他。
高德貴搖頭:“我不知道……”
“河裡有太多的亡靈了,要是能填起來就好了。”他自言自語著爬起來,搖搖晃晃的往屋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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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拍了拍朝簡捏奶片的手臂:“任務背景全部完整了,可任務還沒完成,目標不知道在哪。”
下一刻他就衝高德貴的背影喊道:“朱老爺吃過十條年輕人的名字魚,但他不是奪取壽命最多的那個,鎮子裡還有人吃的比他更多?”
高德貴沒有回答,他的的腳步不停,很快就進了屋裡,關上了門。
“npc下線了。”錢漢呢喃。
陳仰的疑惑沒有解開,他焦躁的在門口走動,不知不覺的繞著朝簡走。
在場幾人見證這個畫麵,臉上的表情各有不同。
陳仰毫無察覺,他繞著朝簡走了好幾圈,把自己繞暈了才停下來,麵對著朝簡發呆。
朝簡自始至終都沒言語,也沒走開。
一兩分鐘後,陳仰用力抓住朝簡說:“我知道了,年輕人不一定就長壽。”
朝簡垂眸瞥抓著自己的那隻手,喉頭滾了滾,隱隱發出一個“嗯”的音節。
“也是,”向東說,“有的年輕人就死在年輕時候。”
“尤其是咱們這一代,猝死的占比最大。”向東掃掃根本沒看他的朝簡,裝模做樣的說,“沒說你,你跟我們不是一代人,你哥和你有代溝。”
陳仰:“……”
“沒有,你彆聽向東胡扯。”他小聲跟朝簡說。
朝簡:“我知道。”
陳仰愣了下就回到正事上麵:“那就是說,不按照魚的數量算,隻計算奪取的壽命,朱老爺沒死的時候,有人奪取的壽命比他多,所以我們沒找對目標。”
“可現在鎮上都沒人了啊。”珠珠兩眼無神。
陳仰沉默了下來,這正是他覺得任務進了死胡同的地方。
這時葛飛從嘴裡蹦出一句話:“在高德貴沒出現之前,我以為目標就是他。”
珠珠說:“我也是。”
“我都做好回家的準備了。”她抱著膝蓋,要哭不哭。
然而事實是,高德貴的眼睛沒變異,他沒吃魚。
向東火冒三丈的一腳踹在樹上:“這任務真他媽的詭異。”
樹葉撲簌簌掉下來,落在陳仰的頭上跟肩上,他沒在意,滿腦子都在想,沒有任務提示,是不是也是一種提示?
朝簡趁陳仰發愣之
際,漫不經心的弄掉他身上的樹葉:“回客棧。”
陳仰下意識應聲。
畫家一瘸一拐的跟在後麵,向東在他旁邊走著,打量他高腫不堪的腳踝:“都成這樣了,還這麼有精神,回光返照的勁頭都比不上你。”
“你不懂。”畫家離向東遠點,對方一身的臭味太難聞了,他有點想吐。
向東敷衍的說:“我怎麼不懂,枯木逢春唄。”
畫家嚴謹的糾正:“是再生。”
“照你這麼說,陳仰跟朝簡是你爸媽?”向東戲謔。
畫家說:“某種意義上。”
向東斜眼:“那他們誰是你爸,誰是你媽?”
畫家:“……”這個問題有必要討論下去?
落後一段距離,喬小姐跟香子慕並肩,兩個截然不同的女人差不多高,一個火熱,一個清涼。
“這個任務很有意思。”喬小姐率先開口,氣息裡帶著類似雪鬆的香味。
香子慕並不答話。
喬小姐撩了撩蓬鬆的波浪大卷:“我挺喜歡你的。”
香子慕無動於衷。
“真傷感情。”喬小姐細長的手臂攬住她,傷口結痂的脖子湊過去,“看在室友一場的份上,姐姐奉勸你一句,好好做任務,好好往下走。”
喬小姐看著一處方向的眼睛垂下去,淺淡的唇張合:“我也奉勸你一句,彆太放縱。”
“有癮呐,這是病,姐姐我在現實世界搞起來麻煩,動不動就修羅場。”喬小姐走T台似的,身形曼妙又慵懶,“任務世界太適合我了,有時候我都會想,哪天真的解綁了身份號,我會舍不得的。”
香子慕不再給反應,腳步也快了一些,似乎是在追隨著什麼。
後麵,錢漢甩開珠珠跟葛飛,小跑著奔向大隊伍,燙傷的手臂被他另一隻手托著,疼得他嘴唇發青。
珠珠看身邊的人:“葛飛,你跟錢漢是不是關係很不好?”
“當然了。”葛飛聳了聳肩,“他瞎掰被我當場拆穿,關係能好嗎?”
珠珠說:“那他真的為了自保,把吳大哥推了出去?”
葛飛的臉被紗布包著,看不出是什麼神色,他的語氣倒是性平氣和,沒有失控:“你信我,還是信他?”
珠珠抿嘴,抱歉的說:“當時我沒在場。”
“理解。”葛飛說,“其實我後來想想,他那麼做也是人之常情,人在危急關頭,求生欲會壓過理智跟情感,本能的啟動自我防禦。”
珠珠說:“那又怎樣,傷害還是造成了,不會有人說,那隻是你的本能,你也沒辦法。”
葛飛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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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陳仰在房裡記錄所有信息點,試圖找出被忽略的部分。
白蠟燭的光在桌前投下一圈光影。
陳仰在小本子上麵寫寫劃劃,“啪”地把筆按下去,
他轉過頭,視線挪到床上的搭檔身上。
朝簡沒看他:“有眉目了?”
“沒有。”陳仰搬動椅子坐過去,膝蓋貼著床沿,“腦子裡有毛線團,抖不開。”
“本來我還想著,明天魚潮來的時候高德貴才會現身,現在提早了。”陳仰歎氣,“這一下給搞的,感覺已經大結局了。”
“明天看看會不會有鎮民去河裡。”陳仰的手肘撐住腿部,兩隻手抵著下巴,“我們要做最壞的打算。”
朝簡沒什麼表情。
陳仰搖搖他搭在床邊的腿:“弟弟,你說點話。”
“我沒說?”朝簡拿開腿,背部微繃,“你彆對我動手動腳,煩。”
陳仰:“……”
“你說什麼了?你隻是問我有沒有進展。”
朝簡又把腿搭回原來的地方:“那不還是說了?”
陳仰無語。
“你帶著你的小本子到床上來,我看看你記的信息。”朝簡看著頭上長草的陳仰,眉頭皺了又皺,也不知在糾結什麼,他壓製著情緒說,“快點。”
陳仰連忙撈了本子爬到床上。
朝簡沒伸手拿走陳仰的本子,隻是低頭湊近,一目十行的掃視。
“看得懂嗎?要不要我給你解釋一下?”陳仰撓臉。
“不用。”朝簡說。
陳仰有些詫異,不知道怎麼搞的,也不知道從哪天開始的,他記東西的時候,總是記得比較抽象,乍一看跟鬼畫符沒區彆,有時候他自己都看不出自己寫的什麼,朝簡竟然能看得懂。
“你不會是為了麵子才這麼說的吧?”陳仰不信,“要是那樣的話,大可不必。”
“看著。”朝簡從第一行開始,準確讀出他的信息。
陳仰驚駭的想,天才。
“想什麼呢,我不是天才。”朝簡抓幾個奶片扔到本子上麵。
“好,你不是,我是。”陳仰一邊哄一邊在心裡說,你不是天才,怎麼會看懂我的鬼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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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沒跟朝簡聊多久,就被外麵的動靜打亂了。
珠珠從喬小姐跟香子慕的房間裡衝出來,她神經兮兮的在院裡又是哭又是叫的,左邊耳朵上的五個耳夾全被她拔掉了丟出去,耳廓周圍被拽出道道紅痕。
陳仰開門出去的時候,發現其他幾個房間裡都沒人出來,他盯著抖個不停的小姑娘,問她怎麼了。
珠珠像是突然被什麼東西從後麵壓住,重量不輕,她的腰背大幅度的往下一彎,腿晃了晃,差點被壓趴下。
陳仰的後背發麻。
珠珠維持著被壓住起不來的姿勢,嘴裡發出驚恐大叫:“救救我,陳先生救救我……我被壓住了,救救我……”
“你背上沒東西。”陳仰舉著朝簡的手機照過去,沒照到什麼鬼影,他鬆口氣。
珠珠一呆:“沒,沒有嗎?”
陳仰點頭。
珠珠在陳仰的注視下站了起來,沒有任何阻礙,她試圖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沒異常。
陳仰看她疑神疑鬼一驚一乍:“你這兩天一直在自己嚇自己。”
珠珠哭起來:“我害怕。”
陳仰回頭看一眼床上的搭檔,確定對方在關注自己這邊的動向,他才舉著手機走近珠珠:“你害怕什麼?”
“我害怕……”珠珠捂住臉嗚咽,“我……”
珠珠的聲音倏然變了樣,吐字艱澀,仿佛有兩隻手摟住了她的脖子,力道漸漸加重,她想要扒開脖子上的手,上半身再次彎下來,跟下半身呈現出了九十度。
像是有人扒著她的背跟她玩鬨。
珠珠的瞳孔劇烈顫動,恐懼正在淹沒她的神智,她緩緩扭著脖子往後看……她看到一個人趴在她的背上。
那個人抬起了頭。
是她自己!
她自己趴在自己背上!
陳仰還沒搞清楚怎麼了,就看到珠珠瘋了一樣,尖叫著抓自己的肩膀。
她的身體像是爛掉了一樣,那一抓,直接把一大塊皮肉給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