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2 / 2)

身份證019 西西特 15913 字 8個月前

“我一個朋友在康複院C區。”陳仰說,“昨天早上住進去的,一直沒醒。”

孫文軍問是什麼名字,哪個病房,病因是什麼。

陳仰一一回答:“你要過去?”

“晚點我跑一趟。”孫文軍在開門,皮鞋踩過地麵的聲音平穩散漫。

陳仰有意無意道:“當初我也是昏迷不醒,我看她那樣就想起了那時候的自己,她不會也要躺兩年多才醒吧。”

孫文軍:“你朋友有外傷?”

“有啊,頭部。”陳仰說,“不過不致命。”

“所以說啊,你們的情況不同,那時候你……”孫文軍陷入回憶,“傷得很重。”

陳仰完全沒印象,他像對待爛肉毒瘤一樣,將那一塊記憶挖掉了,現在那裡空蕩蕩的,乾淨是乾淨了,就是寸草不生,一片虛無。

這就叫所謂的創傷並發症,人體防禦功能引起的間接性失憶。

“小仰仰,你現在過得好嗎?”孫文軍忽然問了一句,口吻像老朋友的問候。

陳仰被攥著的手貼在少年胸口,仿佛隻要他稍微動一動,就能摸到對方的心臟。

“挺好的。”陳仰說。

“那就好啊。”孫文軍笑,“那就好。”

電話裡靜了下來。

隻聊了這麼一小會,陳仰就很明顯地感受到了孫文軍的變化,不是表麵上的,是心境。

幾個月沒聯係,俊雅溫柔正值壯年的孫文軍像是變得滄桑垂暮,老了。

陳仰咬著煙忘了抽,這一刻他記憶裡的李躍變得模糊,孫文軍漸漸清晰了起來。

這讓陳仰有種錯覺,他的主治醫生本來就是孫文軍,一直是孫文軍,而李躍壓根就不存在。

陳仰倉皇結束通話怔怔靠在床頭,直到一隻手伸過來,接住快要掉到他身上的煙灰,他才恢複神智。

“燙到沒?”陳仰趕忙將朝簡掌心裡的煙灰拍掉。

“沒有。”朝簡把陳仰的手臂拉開,身體蹭了過去,腦袋埋在他的脖子裡麵。

這一係列動作一氣嗬成,自然又熟練,好似做過無數次。

陳仰愣了半天:“後天我要跟孫文軍碰麵。”

回答他的是均勻的呼吸聲。

陳仰的表情很古怪,以前抱著他的這位很反感孫文軍,還極度不待見對方的盆栽,現在竟然這麼平靜,情緒沒起來一下,也不過問碰麵的原因。

身邊的人都在改變,隻有我還是老樣子……陳仰搖搖頭,我也在變。

像是有什麼在推動著所有人。如果這整個世界是一部電影,那麼就是現在的進度條在往前走,距離結局越來越近。

陳仰昏昏入睡之際,朝簡突然睜開了眼睛。

“怎麼……”陳仰剛開了個頭就被一股大力壓住,朝簡趴在他身上,抖著手摸他的脖子。

陳仰把後麵的話說完整:“怎麼醒了?”

“做了個噩夢。”朝簡把臉貼到他跳動的動脈那裡。

少年的發梢蹭得陳仰很癢,他的脖子還被箍著,躲也躲不開:“夢到我的頭沒了?”

“沒了。”趴在他身上的人沉默了會,“都是血,很多血,你對我笑,我問你為什麼笑,你又開始哭。”

陳仰說:“隻是噩夢而已,你剛做完任務還沒緩過來。”

這安慰話站不住腳,身上的人從來不會被任務世界的血腥殘酷影響。

朝簡翻身躺回原來的地方,手沒有從陳仰脖子上拿開,他就那麼睡了過去,麵上沒什麼血色,額角全是冷汗。

陳仰稍微動一下,脖子上的手就會收緊,他沒辦法,隻好維持這個姿勢醞釀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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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東來敲門的時候,陳仰和朝簡還在睡。

陳仰一看手機,下午快兩點了,午飯時間是在睡夢中度過的,他打著哈欠拿開腰上的手下床,腳還沒塞進拖鞋裡麵,背後就有雙眼睛盯了過來。

“你也起來吧。”陳仰抓了抓頭,圓寸有一點好,怎麼睡覺都不會亂,他穿上拖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朝簡歪著頭,栗色發絲淩亂搭在額前,一條胳膊壓在被子上麵,兩指拽著他的衣角。

陳仰讓他聽自己肚子裡的咕嚕嚕叫聲。

朝簡的麵部抽動了幾下,他鬆開拽著陳仰衣角的手爬起來,蹲在床上發愣。

陳仰的眼神一晃,這一幕他像是在哪見過,他撐著床沿喊了聲:“朝簡?”

朝簡轉了下漆黑的眼珠:“嗯。”他捋著蓬鬆的半長頭發,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陳仰。

“你肚子餓嗎?”陳仰跟他對視。

朝簡緩緩靠近。陳仰把頭往旁邊轉,噴在他臉上的呼吸頓時重了起來,下顎被大力掐住。

“為什麼躲開?”朝簡掐著陳仰下顎的手指輕抖,牙關隱隱在打顫,竭力克製著什麼,他低低吼道,“你為什麼要躲?嫌棄我?還是你後悔了?啊,哥哥。”

“沒有,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隻是有點癢。”陳仰知道朝簡又多想了,他溫聲解釋道,“我很怕癢,你知道的。”

朝簡忽然古怪地笑了起來:“對,我知道。”

他摸摸陳仰下顎被掐紅的地方,唇抿得發白:“我後天就去治療了。”

陳仰從朝簡的身上感受到了暴躁不安,他也有點焦慮。不知道該怎麼安撫這個傷了他卻又害怕得抖個不停的病人。

組織不好語言,陳仰索性給了朝簡一個擁抱,拍了拍他冰涼僵硬的後背。

朝簡慢慢停下顫抖,溫順地趴在陳仰肩頭,半睜半闔的眼裡湧出滿足,他像漂泊的旅人靠在了自己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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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覺得他跟朝簡的相處模式還和平時一樣,沒多大區彆,這隻是他認為的,他不知道在外人看來,他們之間都是甜氣泡。

比如外人向東眼裡。

向東想把陳仰後頸加深的咬痕拍下來糊他臉上,咆哮著問他是不是傻,咬成那樣都沒察覺?

然而向東隻是發出一聲肝疼的喘息。

“你昨天早上才做了個任務,今天又做了一個,慘還是你慘。”向東嘖嘖。“能活著回來就行。”陳仰喊朝簡出來,抽掉房間裡的卡把門帶上,“鳳梨酥呢?”

“還在睡,第一次進任務世界,精神消耗大,吃不消也習慣不了,跟咱沒法比。”向東懶懶散散地往電梯方向走,熏香的事得提上日程,梨子有精神創傷,不熏不行。

不多時,三人坐在一家餐館裡吃麵條,向東一邊,陳仰跟朝簡一邊。

陳仰單獨給朝簡點了一份雞蛋肉餅湯。湯很香,裝湯的小罐子很彆致,視覺嗅覺都能得到享受。

朝簡默默喝著湯,周身氣息沒有一點陰暗跟冷戾。

朝簡的情緒一會好一會不好,好的時候淡然平和,就像現在,而他不好的時候敏感多疑,脆弱陰鷙,藥沒用以後這種現象發生的次數越發頻繁。他麵向黑暗,背靠陽光。

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轉個邊。

陳仰兜裡的手機響了一下,他停下撈麵的動作撈出手機劃開,武叔給他發了張照片。

照片是在病房裡拍的,病床上的武玉睡著了一般靜靜躺著,而旁邊的孫文軍穿著白大褂,一隻手拿著病曆本,一隻手擱在無框眼鏡上麵,似是有人喊他麵對鏡頭,他微微側了側臉。

瘦了很多。

武叔:早早,孫主任說他是你大哥。

陳仰:他是我以前的主治醫生。

武叔:那他一點架子都沒有,他跟我聊起你的時候很和藹,我就以為你們是認的兄弟。

陳仰的大腦被“和藹”兩字衝擊到了,他輸入“不是兄弟”,又一個字一個字取消,發過去的內容是彆的。

陳仰:叔,你認識一個武慶的人嗎?

武叔:沒聽過,不認識,怎麼了?

陳仰:跟你長得有點像。

武叔:那沒什麼,不相乾卻相像的人不是沒有。

陳仰把手機塞回兜裡,發現桌上的氣氛很和諧,他瞥瞥稀裡嘩啦吃麵的向東,又瞥慢條斯理喝湯的朝簡。

“你好,請問陽林浴場怎麼走?”後麵響起一道女聲。

陳仰回頭看去,是個穿著清涼的年輕女人,外麵還有兩個朋友,他挑眉,想知道浴場的位置地圖一搜不就搞定了。

沒等陳仰琢磨明白女人是衝他們三人裡麵哪個來的,對麵的向東就徒然扔掉了筷子。

“我上個洗手間!”向東丟下一句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微駝的高大身形看起來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陳仰觀察年輕女人,她的反應不像是和向東有瓜葛,那就是……陳仰看向她外麵的兩個同伴,都是男的,其中一個體型纖瘦模樣清冷出塵,像武俠裡天賦很高,很難接近的小師弟,一身傲骨灼灼風華。

那人慢悠悠地跟陳仰對視了一眼就收回視線,下一秒卻又轉回頭看他,藏不住的敵意冒了出來。

破冰而出的魚一般,整個人鮮活了不少。

陳仰用食指蹭兩下鼻尖:“我聽鳳梨酥說向東有個舊相好,十□□歲時談……”

朝簡把一個雞蛋挖出來,放到了他碗裡。

陳仰忘了還想說什麼,他拿筷子夾起雞蛋咬了一口,很鮮很軟。

身旁的人冷不丁道:“距離我親你已經過了五小時零七分,你為什麼還不找我要一個名分?”

陳仰嗆到了,他咳嗽著喝了幾口茶緩了緩,試探道:“那我要一個?”

餘光瞥到朝簡的麵色,陳仰把試探改成堅決:“我要一個。”

朝簡:“手。”

陳仰把手伸到他麵前,完全不知道他要乾什麼。

朝簡蘸了點茶水,在陳仰手心裡寫了一個數字……3。

陳仰試著做理解,通常說要給一個名分,是指“我是你的”?是這麼理解的吧,那他手心裡的數字……他會意道:“你在家裡排行老三?”

“這是我。”朝簡隻說。

陳仰不明白,如果不是排行老三,那還有什麼能這個數字掛鉤?

“水寫的乾了,”朝簡不滿地皺起眉頭,“刻一個?”

陳仰:“……”他抽回手,“你先跟我講清楚數字的含義。”

“講清楚了你就把我刻在你手上?”朝簡扯了扯唇角,低聲說,“太疼,算了。”

陳仰看他,所以3為什麼是你?

朝簡忘了這茬,繼續喝湯,眼皮不抬道:“等我回來的時候給你帶塊玉。”

“3刻在上麵?”陳仰說。

朝簡咽下一口湯,抬眼看過去:“你是不是不滿意這個名分?”

陳仰見他有要發病的征兆,忙說:“滿意,我非常滿意。”

“撒謊,換成我也不滿意。”朝簡冷笑。

陳仰扶額。

“給你換一個。”朝簡抓開陳仰的手指,在他手心吻了一下,“這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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