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三(1 / 2)

身份證019 西西特 15947 字 8個月前

陳仰趴在陽台上看著朝簡坐車離開。

車還沒開出小區,陳仰手裡的手機就響了,不是電話,是信息。

-照看好盆栽,不準那隻小白狗上床。

-我不在的時候,你彆給我發信息打電話,看不到。

-我會配合治療,努力讓藥物對自己有效。

-等我回來。

陳仰把信息全部看完,視線停在最後一個字上麵,腦子有些懵,他還想多打電話開視頻呢。

治療期間連手機都不能碰嗎?

陳仰快速打過去,那頭提示關機了,冰冷的機械音在他耳邊響著,他的心裡像塞了一大團浸過水的海綿,**的,堵得慌。

之前陳仰上網查過資料,人格障礙主要圍繞心理治療,而朝簡會因為暴戾狂躁做出攻擊行為,他需要抗精神病的藥物進行壓製。朝簡吃的就是那類藥物,後來沒用了,他的主治醫生要重新給他製定治療方案。

陳仰沒想到朝簡直接切斷了跟他的聯係,而且這麼快,他看著小區門口的車屁股苦笑。

朝簡像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生怕晚一點就放棄了,不走了。

陳仰不敢想象車裡的朝簡是怎麼給他發完信息就把手機關機的,更不願意去思慮為什麼治療期間會像畜牲一樣……又要怎麼努力讓身體接受藥物。

夏日的晨光很明亮,今天是個好天氣,陳仰的心裡卻在下大雨,劈裡啪啦砸得他有些耳鳴,他抹了把臉,很多病人不承認自己有病,朝簡是承認的,儘管他多次說不要吃藥不想再吃藥了,最後還是選擇回去接受治療。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隻要不放棄,就會有希望。

陳仰把手伸進睡褲口袋裡,捏住白卡在指間轉了轉,我的搭檔走了。

“早點回來啊……”陳仰剛念叨完就蹙緊了眉心,如果拉長治療期限能減輕痛苦,慢一點也沒關係。

陳仰看一眼朝簡的盆栽,他走過去蹲下來摸了摸醜不拉幾的花盆:“真的會發芽嗎?”

朝簡走時提到了兩次,念念不忘很在意,陳仰捏後頸,原先他以為這是朝簡女朋友送的,睹物思人。

現在陳仰跟朝簡的關係有了新的定義,他就否定了那個猜測。朝簡不至於把前任的物品帶進門,還叮囑他這個現任照顧。

陳仰回憶朝簡看盆栽的眼神,酸溜溜地想,可就算不是女朋友,也是很重要的人。他瞥瞥花盆,真醜。

不過,朝簡那麼希望種子發芽……

陳仰湊近花盆,泥土的腥氣撲了他一臉,他歎口氣,要是種子發芽了,朝簡回來會很高興。

“快發芽吧。”陳仰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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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份那會兒,陳仰出院回來的當晚就進了任務世界,第二天傍晚朝簡來找他,晚飯過後他們又進了任務世界,出來就同居了。所以陳仰其實沒怎麼體會老屋的冷清,現在朝簡一走,家裡的煙火氣就沒了。

陳仰連飯都懶得燒了,他點了外賣就癱在沙發裡看電視,心思飛向了藍天,想追上那架從青城出發,終點是德國的飛機。

外賣剛送到,孫文軍的電話就響了,陳仰把手機放旁邊開了外音,他漫不經心地揭開外賣的蓋子,一股酸辣的香味衝了出來,沾上他的指尖。

孫文軍像是也聞到了:“你在吃飯?”

陳仰:“嗯。”

“那你先吃。”孫文軍體貼道,“我們約下午茶。”

陳仰一頓:“你還沒吃?”

“沒有。”孫文軍說笑,“我上午的手術十點出頭就結束了,一直在等你的電話。”

“那約午飯吧。”陳仰現在很想有個人能跟他說說話,家裡全是朝簡的痕跡,他需要暫時離開一下,轉移注意力緩一緩。

孫文軍沒多問,隻讓陳仰決定地址。

掛掉電話後,陳仰把酸菜魚蓋上放進冰箱,他關冰箱門時停了停,視線往裡掃去,酸奶沒了,回來的時候記得買一板。

陳仰下意識想完就變了臉色,他將冰箱門關上,沉默著去臥室換上衣服。腳踝有點癢,毛茸茸一團在蹭他,像是想哄他開心。

“他走了不到四小時,我還不能適應,”陳仰套上白T,“你呢?”

毛色雪白的小狗趴在陳仰鞋子上麵,琥珀色的小眼睛半眯著,尾巴愜意地搖啊搖。

陳仰無奈地笑了一聲,朝簡除了不讓03上床,不讓他親,其他方麵都沒怎麼在意,更沒有朝它砸過拐杖。

相對性來說,03從朝簡那得到的耐心跟容忍度比很多人都要多。

陳仰將兩片麵包撕成小塊用牛奶一泡,推到小狗麵前。

“吃完要午睡,彆搗亂,我下午回來。”陳仰帶著孫文軍的盆栽出門的時候,對麵的門關上了,門口堆著幾個紙箱和泡沫,似乎剛搬進來。

陳仰往樓梯口走的腳步忽然一停,他好像聽到了狗叫聲,平時他出門03都很安靜的啊,這次怎麼了?

就在陳仰要回頭的時候,又有狗叫聲傳入他的耳中。

“汪!汪汪!”

陳仰挑了挑眉,不是03那樣的小奶狗,是成年的大型犬,新鄰居也養了狗。他朝對門望了一眼就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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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點過半,陳仰和孫文軍碰了頭,吃飯的地點在康複院跟三連橋中間,對哪個都不算遠。

孫文軍穿藍色條紋襯衣配西褲,氣質乾練又文雅,從頭到腳散發著成熟男人的魅力,隔壁桌幾個女白領頻頻側目。

陳仰在孫文軍麵前跟個弟弟似的,好吧,他確實是個弟弟。

孫文軍的狀態比前天通話時要好,他任由陳仰打量,慢條斯理地點了幾個菜。

等菜上桌,陳仰的心裡生出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菜全是他喜歡吃的!

陳仰不動聲色地看著給他洗碗筷的男人,腦中響起那天武叔發的信息――早早,孫主任說他是你大哥。

這句話有一種詭異的心理暗示能力。因為陳仰猝然發覺他對孫文軍有了一絲信任,那絲信任裡隱隱還裹著幾分熟悉。

孫文軍將洗好的碗筷放到陳仰麵前:“吃吧。”陳仰看了眼被茶水衝過的碗,又去看桌上的菜,用才發現的驚訝語氣道:“這幾個菜怎麼都是我喜歡吃的?”

“當然。”孫文軍笑著說,“我特地給你點的。”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什麼?”陳仰看他,“我跟你說過?”

孫文軍笑而不語。

陳仰覺得這飯吃不下去了,每盤菜都像是長滿了疑點,吃了會消化不良,他這麼想著,對門的男人就開了口:“是啊,你對我說過。”

說過就好。陳仰前一秒舒出一口氣,下一秒就又堵上了,他沒有和孫文軍相處的那段記憶,到底說沒說自己的個人喜好全是孫文軍一麵之詞,無從考證。

但要不是他親口說的,孫文軍還能從哪知道?

孫文軍沒動筷子,他把裝著花盆的塑料袋打開,小心撫了撫枝條上的小葉子。

那神情陳仰十分眼熟,他在朝簡看盆栽時見到過,如出一轍。

孫文軍笑道:“多虧了小仰仰。”

花草殺手陳仰受之有愧,他怕葉子枯死或者攔掉,一般就是十天半月給一點點水,沒怎麼管。

“如果不是你,這片小葉子怕是保不住。”孫文軍看出陳仰的心思,唇邊的笑意更顯感激。

“這是彆人送你的嗎?”陳仰隨意地問了句。

孫文軍搖頭:“我媽買的。”

陳仰愣住。

“一直放在我房間的窗台上,我平時很忙沒空澆水,等到我發現的時候它就是現在這樣,半死不活,傷了根很難好,能保住命就不錯了,要慢慢養。”孫文軍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根,“小仰仰,你怎麼不吃?”

陳仰提起筷子夾豌豆吃,聲音模糊:“問你個事,我聯係不上琦哥,你知道他是什麼情況嗎?”

“回老家了。”孫文軍戴回眼鏡。

陳仰詫異抬頭。

孫文軍倒了半杯茶水喝兩口:“說是家裡老人生了病,請假回去一段時間。”

“電話打不通。”陳仰說,“每次都是不在服務區。”

“山區信號差吧。”孫文軍佯裝生氣,“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我作為你的主治醫生,還不如一個保安?”

陳仰咽下嘴裡的食物:“也打過。”

“我出差期間打的?”孫文軍說,“那難怪我沒接到。”

桌上安靜了一會,陳仰提起香月:“有個怪事,前幾天我去C區看我朋友順便去了趟A區,我本想看看琦哥,結果他沒回來,我又想到曾經幫我保管日記本的香月護士,覺得不如請他吃頓飯吧,你猜怎麼著,我問了他同事,對方卻說沒有香月那個人。”孫文軍低頭剔除魚肉上麵的小刺。

陳仰的上半身往桌前傾了傾,聲線壓得很低:“你說奇不奇怪?”

孫文軍抬起眼簾。

陳仰跟孫文軍對視,莫名從他的眼神裡感受到了幾分縱容跟無奈。正當陳仰要意識到自己是什麼感受的時候,孫文軍輕笑:“也許那孩子的同事是新來的。”

“不是沒可能。”陳仰看著他眼角的細紋,下意識鬆了口,沒有再試探審視。

其實孫文軍沒有驚訝地說“香月是誰”就已經回答了陳仰,他是任務者,並且跟香月做過隊友。再多的他現在不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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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沒什麼胃口,他吃幾口就放下了筷子,不時看一眼擱在桌邊的手機。

孫文軍忽然道:“朝簡怎麼沒過來?”

陳仰的背脊一繃。

“你武叔跟我提過他這個人。”孫文軍挖了一勺玉米炒蝦仁到碗裡,“說他住在你那,模樣長得俊俏,性子怪冷的,不太能親近,但他離不了你,像沒斷奶的小孩。”末了十分微妙地澄清一句,“這是你武叔形容的,跟我無關。”

“我尋思你出來和我吃飯,他應該會跟著。”孫文軍鏡片後的眼睛裡帶著笑意,非常的隨和,像鄰家大哥哥。

陳仰的腦中閃過很多念頭,最後說了句半真半假的話:“他回家有事。”

孫文軍拿著勺子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秒,果然是走了啊……那就說明快了,他吃下一點玉米,“小仰仰,不要忘了看書。”

陳仰的表情有一瞬凝滯,孫文軍在他世界裡的位置一直很微妙,現在他又覺得對方讓他熟悉以及知道對方是任務者,似乎關係更微妙了。

那本書都快被他翻爛了,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孫文軍為什麼總是提醒他?

還是說,重點不是書裡麵的內容,而是他要記得翻看,不要遺忘了那種念頭跟想法,不要忘了自己還有本書?

“我會的。”陳仰答複孫文軍,看他伸手拽紙巾,虎口處有老繭,“你花了那麼長時間出差辦事卻沒辦成,怎麼也不休息休息,回來就上班了?”

“日子總要過。”孫文軍簡短回應。

這是陳仰跟孫文軍同桌的最後一段談話,之後他們一個吃飯,一個刷手機,氣氛卻沒有絲毫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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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飯館,孫文軍提著盆栽走在陳仰身邊:“小仰仰,這段時間你無聊了可以給我打電話,我手術排得不滿,有空。”

陳仰隨意應聲,約飯也不會找你啊。他走著走著發現孫文軍放慢腳步,隔著幾步的距離走在他後麵。

孫文軍正在看陳仰,不知道看了多久,那目光像老父親看兒子,滿是慈愛和祝福。

陳仰猝不及防撞上孫文軍的目光,一下怔住。

孫文軍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手一揮:“走吧。”往前走。小仰仰,走吧。

陳仰不自覺地把頭轉了回去,繼續向前走,他叫的車已經停靠在了路邊,等他上去就走。

就在陳仰要跟孫文軍道彆的時候,他聽見對方大聲喊他:“小仰仰。”

那人又喊:“叫我一聲小文哥吧。”

陳仰回頭看向沒走近的孫文軍,這是現實世界卻不現實,車水馬龍人流攢動,他有種莫名其妙的的心酸絕望感,不斷衝撞著他的心臟,促使他控製不住地揚聲喊:“小文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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