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次她剪了齊劉海被風吹起來露出很大的額頭,同學嘲笑她是壽星公,她趴在桌上哭,薑未就去小賣鋪給她買了一個發夾,讓她把頭發彆到一邊。
他是一個好班長,很好很好。
“本來都好好的,直到常超自殺,薑未成了眾矢之的。”夏樂的眼睛往外凸,臉色青灰,“他什麼都沒做錯,卻被很多人說,可他偏偏又在意那些人的看法,他是個傻瓜,他鑽牛角尖,那會害了他的。”
陳仰眯了眯眼,這起悲劇裡麵缺少的部分被夏樂補上了,那同時也是他的猜測,現在被證實了。
可還不夠。陳仰等了又等,夏樂卻沒有再發出聲音,似乎她隻知道生前的事,死後的並不知情。
陳仰回過神來的時候,夏樂已經消失了,他對著空氣大喊道:“你是不是還在等薑未?”
周圍沒有半點回應。
陳仰一字一頓:“他就在學校裡,在班上!”
依舊沒聲響。
陳仰不確定夏樂知不知道薑未回來了,以厲鬼的身份。他抿嘴,算了,這不重要。
感情的事太複雜了,不論是現實世界還是任務世界,隻要跟任務無關,陳仰都不想費心了解。
陳仰把戳螞蟻的文青和觀望的楊雪吳玲玲叫過來,簡短透露了夏樂的小故事,她給的線索其實沒多大的價值,都是他們猜到了的。
“去找其他人。”陳仰捏了捏喉結,嗓子有點啞,剛才那兩聲是硬扯出來的。
兩個女生古怪地看著他。
“怎麼了?”陳仰不明所以地笑道,“有話就說。”
“我們想知道與人溝通的秘訣。”吳玲玲的手指繞著身前的一捋假發。
“溝通的秘訣?有那東西嗎?我也想有。”陳仰拍開文青的爪子,對兩個還眼巴巴等著他答案的女生說,“真誠吧,能感受到的。”
“感受不到呢?”楊雪提問。
“那就說明無緣無份,換下一個,下一個更乖。”陳仰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
陳仰四人在兩棟教學樓中間的空地上碰見了白棠他們,得知“薑未”不知所蹤。
白棠拿出一物:“這是從他書包裡搜到的學生證。”
陳仰接過學生證一看了眼:“還有彆的嗎?”
“沒有。”白棠說,“我們連他的桌椅底下都找了,沒有其他收獲。”
陳仰把學生證收起來。
“陳先生,你是他同桌,肯定比我們要了解他。”錢漢說,“你能猜猜他在哪嗎?”
“沒法猜,隻能用笨法子,地毯式搜索吧。”陳仰掃視兩邊的教學樓,幸好這是高中不是大學,麵積沒那麼大。
“班上有學生嗎?”陳仰問道。
“沒有。”白棠輕輕搖頭,“都不見了。”
陳仰仿佛聽見了任務倒計時,那他很快便能回去了,回去了說不定就可以見到朝簡了,他頓時充滿了乾勁:“快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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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在空無一人的學校裡尋找目標。不知過了多久,曾進從科技樓裡衝出來,又喊又叫。
不多時,散開的眾人集中在科技樓的一間階梯教室外麵。
錢漢小心翼翼蹭著門框往教室裡探頭,下一秒就嗖地縮回脖子:“我們要一起進去嗎?”
“不太合適。”楊雪說,“我們跟裡麵那人沒說過話。”
多道視線落在了陳仰身上。
“行,我進去,你們在外麵等我。”陳仰沒有耽擱,他很爽快地走進教室,朝著坐在最後一排的少年方向邁近。
“薑知。”陳仰喊。
少年沒有戴眼鏡,他支著頭看窗外,一動不動。
陳仰把學生證放在了他麵前的桌上。
兄弟倆不是未來,是未知。未來代表希望和憧憬,而未知則是對命運的敬重和畏懼,以及父母的叮囑,叮囑他們時刻警醒自己。
以上是陳仰對這對兄弟名字的自我理解。
陳仰坐在了薑知的旁邊。
“難怪我感覺你笑起來的時候像變了個人。”
薑知的臉依然對著窗外,像是聽不見陳仰的聲音。
但陳仰知道他聽得見。
“裝得再像也不是本人,總會露出違和感。”陳仰雙手交握著搭在腹部,“你應該是個陽光開朗的性子,愛打籃球,喜歡大笑,而你哥不苟言笑刻板沉穩,你和你哥的共同點隻有優秀的成績。”
“薑未是你哥吧?我尋思他是未,長子,你是知,弟弟。”陳仰的語態裡沒有絲毫令人戒備的尖銳東西,朋友閒聊一樣。
薑知站起來走到窗邊,背對著陳仰,他還是沒有開口。
陳仰從薑知身上感受到了和自己相同的氣息,他是活人?!
陳仰沒有在“薑知是死是活”這件事上浪費太多時間,他走過去和對方並肩,發現窗外是寬闊的操場和蔚藍天空。
“這裡的視野不錯。”陳仰扭頭看少年,對方也剛好看過來,他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烏雲散開,陽光普照。
這才是真正的他。
“我們什麼時候一起打籃球,你……”
陳仰話說一半,身邊的少年忽地出聲。
“我哥是完美主義,他做班長做學生,做兒子做兄長都做到最好。”薑知抓了抓頭,整齊的頭發變得淩亂隨意,他整個人充滿了鮮活的少年感。
陳仰沒有當場拆解這番話,他先記了下來。
“完美主義啊,那就是容不得瑕疵和缺陷。”陳仰說,“我通過你了解到的你哥是一個對未來有縝密計劃,並且會去嚴格實行的人,他有強迫症,高中缺了一小塊就不完整了。”
“你裝成你哥在班上上課,就是為了彌補他的遺憾吧?”
陳仰的尾音還沒落下,薑知就不見了。
陳仰的第一反應是,薑知和夏樂一樣消失了,當他發現窗外太陽西斜的時候,他才知道薑知不是消失,是時間點跳了。
?
“下一次可能就是畢業照現場!”吳玲玲要瘋了,她的嘴裡不停念叨,“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大雨,你保佑保佑我啊,大雨……”吳玲玲神經質地東張西望,“死了的任務者也在這裡吧?”
沒人理她。
任務已經到了緊急關頭,必須想辦法平息薑未的咒怨,讓他去拍畢業照。
“我們給薑未一個高考?”白棠突然說。
陳仰的呼吸一頓:“可以試試!”
“我們選一個或者兩個人當監考老師,其他的都是考生,陪他考試。”陳仰激動地看向隊友們。
“過家家啊。”文青興味道,“那卷子呢?”
“資料書上有曆年的高考試題,我們可以參考一下,差不多就行。”陳仰說,“出完題去辦公室找打印機打印出來,不行就手寫。”
白棠第一個配合陳仰:“我出文綜。”
楊雪自信滿滿:“我負責語文。”
“你們乾什麼呢,這麼團結我真不習慣。”文青轉轉硬幣,歪頭一笑,“那我就湊個數好了,英語我搞定。”
錢漢握住他哥的手舉得高高的:“數學我哥來!”
陳仰一掰手指,學科齊全了,他心口的大石頭瞬間掉落:“那你們趕緊去整理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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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像一座孤墳。
白棠跟楊雪,文青,錢秦四人忙著出題,他們都不需要彆人打下手。
陳仰一下子閒了下來,他坐在花壇邊發呆。
就在這時,靳驍長出現了,他不知道從哪睡醒過來的,額頭還有睡覺壓的紅印。
靳驍長站在了陳仰麵前。
陳仰的心跳快了幾分,他的直覺告訴他,靳驍長要主動告訴他一些東西。
有陳仰熟悉的細微聲響從靳驍長指間溢出,陳仰抬頭一瞧。
靳驍長在剝奶片,蒼白的唇微啟:“低血糖。”
“知道。”陳仰說。
門裡的文青吹了個粉色大泡泡,老靳那樣一看就是覺得時機可以了,該辦事了。
嗬嗬,果然是帶著目的進來的,都被他猜對了。
青蛙死的時候,沒有一個夥夫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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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驍長沒走,他將奶片抵進口中:“先前你問我,我的身份號是多少,現在告訴你,無。”
陳仰的眼皮一跳:“黑戶?”
靳驍長:“嗯。”
陳仰咽了咽唾沫,他竟然蒙對了,靳驍長真的是第三個黑戶。
其他的事出去再聊吧。
陳仰剛這麼想,頭頂就響起靳驍長慵懶散漫的聲音。
“不出意外的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他說。
陳仰愕然,他維持著坐在花壇邊的姿勢仰視靳驍長。
這一刻的靳驍長讓他想到了丁會春。
靳驍長像是和丁會春一樣,也要幫他揭開蒙在眼前的那塊布。
隻不過丁會春是願意的,而靳驍長不一樣,他很有情緒,仿佛是一邊幫忙,一邊咬牙切齒。
陳仰正要站起來,靳驍長單手拿出手機劃了劃,將屏幕對著他。手機上正在播放一段視頻,無聲的。
陳仰就這麼看見了思念很久的人。
視頻裡的朝簡縮在角落裡,一會呆滯癡傻,一會扭曲瘋狂。
陳仰怔怔地看著朝簡把頭往牆上磕:“他說過他不自殘……”
“他說過的,火車站那個任務,他還卷起袖子給我看了。”陳仰不知所措。
靳驍長G了一根尖利的冰淩過去:“疤去掉了而已。”
陳仰的心臟被冰淩紮透,說不出話來了。
“再者說,他也沒騙你,那確實不是自殘,那是治病。”靳驍長勾起唇角,眼裡沒一絲溫度。
陳仰紅著眼睛,聲音嘶啞:“你不是心理醫生嗎,你支持他這樣?”
靳驍長:“他把我的辦公室都砸了,我管得了他?”說著就做出要把視頻的聲音打開的動作。
陳仰立刻捂住耳朵。
靳驍長蹲下來,言語中透著強烈的嘲諷和寒意:“你以為你捂住耳朵,他發出的痛苦掙紮聲就不存在?”
陳仰的手隻是虛虛放在了耳朵上麵,他太想聽朝簡的聲音了,想的控製不住自己。
所以靳驍長說的每個字他都聽見了。
這人吃著他常吃的奶片,氣息裡有他熟悉的奶香,卻像條冰冷又凶惡的毒蛇,死死纏住他的脖子。
不是直接勒死他,而是收緊一寸,欣賞一番他的痛苦,再收一寸。
“靳先生,我跟你有仇嗎?”陳仰放下手,麵露苦笑。
靳驍長沒回答,他把手機丟過去。
陳仰下意識用雙手捧住,眼睛也往視頻上看。
“病成那副鬼樣子,還想第二天就飛回國,”靳驍長嗤笑了聲,“我問他怎麼想的,他說他不放心你,又說要治病,治好了才能回去。”
陳仰垂頭湊近手機屏幕,一眼不眨地看著視頻裡的人。
朝簡神誌不清,瞳孔渙散,他乾裂的嘴唇微動,說著什麼。
陳仰的手碰到了音量鍵,他卻在那一瞬間全身僵硬。
因為他看清了朝簡的口型。
朝簡在喊“陳早早”,一遍又一遍地喊著。
陳仰用力閉上眼睛。
靳驍長和朝簡不同,他吃奶片不會嘎嘣嘎嘣咬碎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那奶片在他口中安穩待著,生命漫長。
“平複好了告訴我。”靳驍長道。
陳仰的眼皮輕微痙攣,他睜開眼往下看,眼底猩紅:“我平複好了。”
靳驍長一副公式化的口吻:“我能告訴你的,都是現在的你能聽的。”
之後就沒說話,似是在組織語言。
花壇邊寂靜無聲。
視頻播完了,陳仰沒有再點開的勇氣,隻是一瞬不瞬地盯著畫麵上的人。
靳驍長直起身背對陳仰,麵向大樓道:“我最開始給朝簡治病的時候,他有十一種人格障礙。”
陳仰按著手機的指尖發白。
“隨著治療的推進,控製懦弱多疑敏感等幾個人格都治愈了了,隻剩下偏執,狂躁,以及暴力。”靳驍長說,“每個人的體內都有一套防禦係統,會在遭受危險的時候本能的開啟,朝簡的防禦係統讓他出現了一個人格,一個完全不記得你的人格。”
“但他卻很快就殺死了那個人格,壓住了本能。”靳驍長說的輕描淡寫。
陳仰的口中泛起一股腥甜:“他那麼早就對我……”
靳驍長道:“那是他要親口告訴你的事。”
言下之意是現在不會透露分毫。
其實這也告訴了陳仰一個信息,有關他和朝簡的過往,他忘記的那部分……靳驍長是知情的。
陳仰不敢想,靳驍長這麼不待見他,是不是因為他曾經傷害了朝簡……
“他這次的病情複發看起來很難熬,實際比以前要好很多。”靳驍長捏了捏鼻梁,“以前很長一段時間他都瘋瘋癲癲的,沒有生存意誌,他最後能挺過來,完全是因為他分裂出一個人格,救了他。”
陳仰艱難開口:“什麼人格?”
“你。”
靳驍長轉過身,俯視眼睛濕潤的陳仰:“他分裂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