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利安和索拜克都知道,這家夥與其說是在請求援軍,倒不如說在通知自己,表示我們已經儘心儘力了。現在,敵人確實是已經打穿我們了,便請諸位長官做好腹背受敵的心裡準備吧。
這樣的變故,其實是超出兩人的預期的。他們本來是覺得,拉斯特艦隊至少是可以再多堅持一兩個小時的。
可是,誰又能想到,堂堂的艦隊提督,居然第一輪就被敵人的齊射帶走了呢?
“拉斯特啊拉斯特,你在乾什麼啊,拉斯特?”坦利安中將發出了近乎於悲鳴的聲音,但在短暫沉吟之後,卻又用疲憊的口吻道:“罷了罷了,這其實也不能怪在拉斯特的身。地球人的艦隊運動堪稱華麗,而且也確實抓到了我們的軟肋。拉斯特已經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隻是運氣差了一點而已。”
所以,為什麼他就得運氣差一點呢?我可憐的拉斯特老兄。索拜克點著頭,心中也是無比傷感。
大約是因為他正在黯然神傷中,便沒有看到坦利安中將臉的若有所思。
索拜克和拉斯特中將認識不長,但畢竟還是被一起按著腦袋毆打過。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最深厚的袍澤之誼,除了一起向著勝利衝鋒,就是一起吃敗戰了。
可是,披著一身紋章機的他,表情同樣掛著木然和刻板,一副精疲力儘到連表情都不想做的樣子。
隨後發生的事實也正是如此。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索拜克艦隊固然是在持續不斷地對虛境領主傾瀉著火力,但對方的反擊也犀利而詭異。
到目前為止,哪怕是受傷最輕的禦兔號,也被各種觸手怪和虛境幽靈登陸了一個爽。
索拜克帶著小夥伴們奮起反擊。就連他這個走穩健風箏路線的“探索”,也還是得提著光矛去填線了。
這貨對各種靈能武技的掌握程度隻能說是平平無奇,甚至很有可能隻是勉強超過了正式騎士們的平均線。就這,都還是接受了薩督蘭公爵的魔鬼訓練,被填鴨式地灌輸了不少高超進階技巧的緣故。
好在,對手是觸手怪和幽靈,也不需要他表現出多高深的造詣,要的便是一個以力破萬法,大力出奇跡。
至於索拜克這類型為何也會陣肉搏……有一說一,有靈能者身份的帝國將軍,誰又會缺乏這方麵的經驗呢?蒂芮羅人可以接受自己的領導窮凶極惡外加窮奢極侈,唯獨不能接受是懦夫。
更何況,敵人都殺到艦橋了,連塞爾璐小姐那個正職是奶媽的“純淨”都了,自己又怎麼能落在後麵呢?
好消息是,“指揮官親自陣肉搏”就代表仗打輸了這種定律,在這裡並不是完全成立的。禦兔號的船員雖然傷亡慘重,就連艦橋安保人員都有三分之一戰死,但畢竟還是守住了自己的戰艦。
壞消息是,現在整個艦隊,從戰艦到士兵們的狀態,都已經要到極限了。
更壞的消息是,虛境領主,“千眼之根魔”,依然活著。
比更壞還要壞的消息便是,己方的攔截已經被突破了。很快就會被地球艦隊逼近,腹背受敵,被兩麵包夾芝士了。
可是,現在已經不是猶豫的時候了,必須做出決斷。
對麵的拉斯特艦隊方麵既然專門發信過來請求援兵,翻譯過來大約就是“在不過來幫忙,我們就隻好跑路”了吧。
坦利安中將沉吟了一番,低聲道:“那麼,便還是讓我的艦隊分兵拒之吧。虛境領主的分身已經散去,我也趁機重新編組了艦隊,姑且還是能咬牙一戰的。”
分,分兵?索拜克現在隻要聽到這個詞,就覺得牙酸,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
“您這,我們,可是,這個,那個……嗯,若是分兵的話,每一路都不是地球人的對手,會被人各個擊破的。”
坦利安中將不由得笑出了聲:“我們難道還有彆的選擇嗎?”
索拜克無話可說,隻覺得更加悲愴。
“索拜克少將。”
“屬下在……”
“我們有今日的失敗是必然的。軍事的事本應該隻有軍事的考量,卻因為軍事之外的問題而盲動,自然要受到懲罰。索拜克少將,我們以後一定得吸取教訓。”坦利安中將勉強地調整自己的聲音,想要保留之後的體統。
索拜克感覺得到,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非常難看,但卻完全控製不住情緒。
“啊哈哈,彆露出這樣的表情啊?放心吧,既然這仗都已經打到這個份,我依然認為,這不應該算作是我的責任。同樣的,你也已經儘到最後努力了。所以,到了關鍵時刻,我會保全自身的。至於你的話,索拜克,敲掉那頭虛境領主之後,就趕緊轉移吧。隻要再堅持不到三個小時,羅薩奈歐長官的主力就會趕到的。”
“堅定守住,就一定……”索拜克強迫自己擠出一個笑容出來。
“忽然覺得,這話怕是要變成曆史典故了,可惜我們是典故中的醜角。你還是放過我吧。”坦利安中將苦笑一聲,關閉了通訊。
索拜克則看向自己的部下們,也都是人人精疲力儘的樣子。
他沉吟了一下,幽幽道:“事情就是這樣了。我們隨時有可能被夾攻,也不知道坦利安中將能堅持多久……”
“大多數帝國軍講究的不是勝利就是死,但這並不代表就是正確的。我們不能沉迷這種概念。”頭幫著繃帶,掛著點滴的佩格塞艦長道。
塞爾璐子爵則披著紋章機,用戰錘杵著地麵吃力地支撐著身體,也是一副精疲力儘的樣子,但還是道:“並非不是勝利就是死,這種愚蠢的概念隻是新貴們最近炒作出來的。帝國的傳統軍事貴族,講究的隻是恪儘職守而已。”
“你們這些傳統貴族的道德底線……居然還是很靈活的啊!”
“這就是為什麼有的家族可以傳承幾千年,有的家族一百年就沒了。抱歉,長官,無意冒犯……以後索拜克家也是可以武運長久的,我向您保證。”
索拜克倒是一點沒沒有覺得被冒犯。反正他這個沒落名門子弟一點都沒享受過什麼名門的待遇,更從未有貴族的覺悟。
“是的,我們隻需要恪儘職守就可以了。”索拜克似乎明白了什麼。
佩格塞艦長確定了一下圍繞著艦橋最層的隔音力場還在,乾脆道:“說白了,坦利安中將對蓋蕊貝安殿下的意見已經很大了。她的意思是說,她儘量抵擋地球艦隊,您則是擊破虛境領主,堅持到這一步完成。我們便算是儘職儘責了,可以撤退了。之後,就算是官司打到了皇帝陛下那裡,我們也沒什麼問題。至於自然紋章號和那位殿下的死活,隻能說,一切都是宇宙之靈的選擇了。”
這話說得好像也是有點道理的。那個蓋蕊貝安公爵雖然送了我一套金盤子,但這種矯揉造作的神秘主義作風其實挺難看,確實不太像個正經領導。就這還相當索雷恩王呢?
如果換成是我的話,說不定也會把……啊不對,這這這,簡直就是褻瀆啊!索拜克大驚失色,忍不住看了塞爾璐小姐一眼。
可是,在大多數時候都會和艦長針鋒相對,仿佛隨時都想把對方當反體製分子給清洗掉的子爵小姐,卻隻是露出了苦笑:“你未免極端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