婭妮一時間甚至覺得對方是在說廢話。說白了,在現代的政治體製中,大眾總是希望自己的領導者是一個完美無缺的領袖,但越是完美的領袖,越是英明果決的決策者,身上的人味兒就越少。
可是,僅僅隻是經過了數秒的思索後,她卻直接陷入了沉默。
「哈哈哈,不愧是婭妮,你應該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們都經曆過母星的王政時代,又有什麼猜不出的呢?端坐在那個位置上的至尊,聖主明君鮮少,昏聵暴虐之輩其實也不多,大多也都是生活在灰色地帶的庸君而已。」
「可是,這隻是以政治人物的成敗來形容的。可實際上,不管是明君還是昏君,哪怕是庸君,作為人,其實也都是不同的。」菲菲道。
婭妮歎了口氣:「你說得對,哪怕是那些最有傳奇色彩的明君們,也都各自的風格和色彩,都有自己的恩怨和好惡。唯獨隻有銀河帝國的至尊們,似乎總是讓自己居於賢明的獨裁者的立場上。不過,這也並不新鮮。不少社會和政治學者都做過這方麵的研究。按照帝國那邊的說法,這是屬於晨曦皇家的神性。」
是的,晨曦皇室就是流淌著神血的貴胄,他們的使命就是***類和宇宙。銀河帝國就是被神祇們統治的國度,帝國的人民們也將一直沐浴在神的光輝之下。
甭管以上的宣傳是不是充滿了惡臭的血統論,但信的人多了,便成了真理。
「倒是有些人認為,靈能是偉力基於一生的力量,力量也會影響人心,人心變了,神性也就有了。」
「婭妮,其實我們都不缺乏和高位靈能者打交道的經驗。你甚至和九環打過交道。那麼,神性到底在哪裡呢?」
貝大小姐表示,自己和對麵的皇帝陛下不但見過,還談笑風生過幾次,但真的不算熟。
虛靈聖殿的那位老首席當然也見過,但人家慈眉善目和氣溫厚,怎麼看都像是個經驗豐富的慈善工作者。另外,間或還夾雜了一點資深文明議會專員的氣質,就是那種在兩大國之間受儘了夾板氣的類型。
比較熟的當然隻是自家的老祖爺爺了。這老爺子從公職、社交界和大眾視野淡出之後,每日也隻是寄情於山水之間,說是在參悟天人大道什麼的。倒是偶爾會在關鍵時刻出現露個麵裝個逼機械降神一把,仿佛是在提醒大眾,虹薔薇家族還有一個老祖沒死呢。
雖然如此,但婭妮卻覺得,老爺子的心態其實和所有的退休老頭沒什麼本質性區彆,早談不上什麼雄心壯誌了,更像是個追求萬事穩定和子孫安康的老保。
神性?她是真的看不見的。
至於彆的高位靈能者,也有著各種各樣的人味兒。有些靈能者,彆說是神性了,就連人性都很淡薄,仗著力量肆無忌憚的獸性倒是挺濃厚的。….
實際上,當過獨裁者的人都知道,不受限製的至高權力並不一定會提高人的責任感,卻一定會在不知不覺中釋放出獸性和魔性。像是銀河帝國的皇帝那樣,連續十幾代都是聖主明君臨朝的設定,確實是有點違反常識了。
可是,手裡的例證實在是太少了,不管是想要證明什麼,都透露著一股不科學的味道。
……好吧,雖說用科學來評估玄學一定是有什麼大病,但貝大小姐卻依舊認為,這才是文明進步的階梯嘛。
「這是一個可以好生探討的話題。你繼續說,我記。」婭妮笑道。
菲菲橫了對方一眼,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裡被占便宜了,但也找不到證據,便繼續道:
「婭妮,你難道沒有發現嘛?所有有那麼一點點人情味兒的皇帝,都在曆史上留下了‘大帝的稱
號。無一例外的,他們在登基之前,都有傳奇的經曆,都有偉大的過往,都有鮮活而生機勃勃的靈魂。無一例外的,他們對帝國的平均支配時間都超過了一個世紀。無一例外的,他們都是九環。瑟萊明、雷斯納特、伊雯雅,以及現在伊萊瑟爾,都是如此。」
「是啊,這個課題真是越來越有趣了。你是想說,隻有真神才能抵抗至高權力帶來的侵蝕?不,應該不可能是這麼膚淺的原因吧?」
「說起來,婭妮,大家把九環稱之為真神,稱之為真理之側。那麼,在神秘學的浩瀚曆史上,是否真的有人挑戰過九環之後,屬於真理的領域呢?」
貝倫凱斯特家的大小姐沒有馬上回應,隻是慢慢地放下了茶杯。在那蔚藍色的眼眸深處,依稀由光子構成的鐘刻的印記在迅速轉動著,轉瞬間卻又沒了蹤跡。
然後,她閉上了眼睛,腦後依稀有太陽的光輝在閃爍,旋即便又沒入了脖頸之中。
「……需要這麼大陣仗嗎?」菲菲搖了搖頭,用拇指和食指扣住了吃小蛋糕的叉子。
可這時候,婭彌妲·貝倫凱斯特卻睜開了雙目,複雜的情緒在恢複了純色的瞳孔中閃過。
她發出了明快的笑聲:「是的,謝謝你,菲菲,我一下子忽然發現,這個世界中有趣的課題又多了一些。哈哈哈,這顆真讓人困惑啊,即便是我把想象力發揮到了極限,也依然看不清楚你的未來。菲菲啊,你到底在做什麼呢?」
「是啊,我到底在做什麼呢?如果我搞清楚了這一點,一定是不可能給這些小狐狸騷狐狸偷腥狐狸機會的。像是你這種大號白毛狐狸,齜牙的時候我就掏了你的腦乾了。」
「哦,那就多謝你的不殺之恩了。」婭妮嗤笑道。
「另外,向宇宙之靈發誓,對電影我是非常認真的。」
「感覺到了。正是因為從你的電影感受到了澎湃的人情味兒,我才直到現在都把你當成是可以交流的對象,而不是什麼仗著菲菲皮的莫可名狀的怪物。」婭妮歎了口氣。….
菲菲同樣也歎了口氣,接著像是變戲法似的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一個折扇,呼地打開,上書「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
「好詩,比我那個不肖的生物學意義上的母親要應景多了。不過,好好地乾嘛要和那個瘋女人學呢?」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生物學的母親,是在學我呢?」菲菲的聲音多了一絲陰沉。
在瞬間的僵硬之後,貝小姐的臉上旋即再次綻放開了明朗的笑容,然後又咳嗽了一聲,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用同情的口吻道:「也對。對你這個可憐的女人來說,順其自然才是最好的選擇吧。」
「……我唯獨就是不想被你同情。」
「不過,和你比起來,最可憐的難道不是橘貓嗎?這麼一想,你是不是就開心一點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菲菲頓時明白,對麵這隻多智近妖且最近又覺醒了什麼奇怪屬性的白毛狐狸,已經把握到一些真實的東西了。
她放下了手中的叉子,肩膀上緊繃的線條似乎都鬆弛了下來,語氣中第一次帶上了誠懇的佩服:「真是個可怕的女人。你這樣的人啊,如果把什麼都看得太清楚,很開就會失去對人生的興趣的。」
「沒關係,宇宙很大。彆的不說,你的魚兒就是一本很厚的書,估計是能讀上好久的。」
「嘿,狐狸,雖然因為一些命運上的麻煩,我給了你鑽空子的空間,但這並不意味著就能忍受你的一再挑釁哦。」菲菲垂下了眼瞼,笑容中第一次多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我隻是讓你提前適應一下未來的可能性之一。」婭妮同樣也回應了一個危險的笑容:「好吧,出於女人的立場,我其實也想
笑看天邊雲卷雲舒,但你畢竟也算是我的朋友,我可不希望籠罩在你的頭上的命運陰影真的變成悲劇。你說,我們應該怎麼辦呢?」菲菲沒有說話。她當然知道,對方並不是在問自己的意見。
然後,下一秒種,婭彌妲卻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過往似的,噗呲一笑。然後,便見她撥弄了一下自己的終端,一個光幕視窗便再次出現在了兩人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