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中的木炭爆開,埃裡克劍尖不明顯地一抖,猛然想起出行前陛下的話,雖依舊在咆哮行動間卻帶上遲疑:“不然那?我是宮廷的騎士長!是陛下的心腹!塞麗娜夫人唯一的弟弟!”
塞麗娜夫人是新王寵了將近十年的老情人。
索菲婭眼露了然:“用你的豬腦子好好想想,我為什麼沒死在宮中沒死在路上。”
埃裡克腦中劈過一道閃電,仔細辨認著公主的神態,那半邊揚起的唇角不知在嘲笑著誰,他或者是本地的貴族,亦或是坐在王座上的那位,他額前不斷滲出汗水,下意識扒了下脖子,四周的空氣變得無比沉重,壓得他無法喘息。
此刻埃裡克才意識到這漩渦有多麼可怕,無數勢力在其中博弈,而他處在這個漩渦的中心,稍有走錯便會粉身碎骨,索菲婭忽踏出一步,他立刻放下自己的劍唯恐傷害到公主,木屑被踩過的嘎吱聲,在寂靜的空間內格外清晰。
“我的表哥是卡珊德拉國王,我母親的妹妹是塞蒂諾王後,如果我死在新王手中,他們就可借此開戰,而剛剛登基還沒坐穩的叔叔顯然不願見到這種局麵,才會有如此荒唐的賭約,拖個七年穩固勢力。”
索菲婭笑得愈發豔麗:“你想想,我剛到領地就死了,到時候誰該承擔責任,又該如何堵住其他國家的口?”
“你,包括這裡的貴族都要死。”
埃裡克滿頭冷汗,脫力般退後跌坐在沙發上,甚至手中的劍砸在地上都無所覺,他呆呆仰望著公主,恐懼攝住了他的心。
索菲婭壓下身體,直視埃裡克的雙眼:“給黛比道歉,反正我隻有七年的時間,拉著前途無限的騎士長陪葬,聽著非常不錯。”
埃裡克抓緊沙發,天色將近黃昏沒點燈的房間內一片模糊,而公主的肌膚白到凝出光,倒顯得那唇愈發紅豔,一如她的那套哥特紅裙般鬼魅邪異,他抖著嘴唇半響才吐出一句話:“你是魔、鬼!”
索菲婭很無趣,這就魔鬼了,她不耐煩地揮手:“行了,我的耐心有限。”
埃裡克僵在原地,身為貴族從小便告知自己高人一等,奴隸乃至平民在他眼中根本算不上人,隻能說是特殊一點的牲畜而已,和黛比道歉完全就是將他的自尊心踩在腳下,隻要想一想就羞恥得血液在燃燒。
他磨磨蹭蹭不想開口,可公主的眼神叫他膽戰心驚,那種執著狠辣讓他明白索菲婭是認真的,這位前朝的公主已經走到末路,但自己才正精彩,他使勁搓了下臉:“對……不……起……”
索菲婭做了個側耳傾聽的舉動:“騎士你是沒吃飯麼,大點聲。”
埃裡克感到自己的自尊徹底碎了,心頭空牢牢的:“對不起。”
“再大點!”
他放聲嘶吼麵頰漲得通紅,眼神卻非常迷惘脆弱:“對不起——”
索菲婭終於滿意了,她朝黛比看去,年輕的少女十分手足無措,混亂之下竟要跪下,她趕緊拉住人:“接受道歉嗎?”
黛比還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她望了眼快要自燃的埃裡克,忽然品出點意思來,驕傲的貴族居然向她道歉了,她的目光發直,接住露出迄今為止最燦爛的笑容,深深凝視著公主:“我接、接受。”
騎士長的肩膀塌下,用手拂開黏在麵上的發絲。
索菲婭擦掉小家夥眼角的淚,轉過身便冷淡下來:“事情還沒有結束,你無故毀壞他人財物,把我的房間弄得一團亂,這又該怎麼說?”
埃裡克懵懂地環顧四周,茶幾的碎片濺得到處都是,舊沙發上還被開了道小臂長的口子,這是他的劍無意中劃的,頓時皮子發緊,“殿下,我無意冒犯,請您饒恕我的罪孽!”
“可以,”索菲婭清了清嗓子,“五個金幣,再把這裡清掃乾淨。”
埃裡克眼皮一跳還想說點什麼,感到公主的視線喉嚨便被堵住,匆匆避開眼從懷裡摸出一個袋子,小心倒出錢拾起五枚再把多餘的裝回去:“您說的對,就該如此處罰,請問黛比小姐掃帚在何處,我立刻開始清理。”
“嗯。”索菲婭把玩著手中的金幣,一下就賺了五萬真是個來錢快的活,瞄了眼騎士的錢袋,用手指卷了卷發梢。
正在笨拙清掃的埃裡克渾身發寒,隻覺摸著下巴的公主更可怕了,拚命加快手下的動作,做完一切後迫不及待要和垃圾一起滾蛋。
索菲婭攔住人,她的語氣慵懶散漫:“我希望你能銘記今日的話,想想你的妻子孩子以及領地,去吧,告訴貴族們晚上六點來參加晚宴,白天他們做了蠢事,該為此付出代價。”
埃裡克憶起公主遇襲重傷一度陷入昏迷,如果當時死去恐怕……他一陣脫力的後怕,對本地貴族沒了好感,的確是一群蠢貨!
索菲婭盯著關上的房門,終於長長吐出一口氣,手軟得連抬起都做不到,闖過來了,臉上的輕鬆轉為慶幸,自己這番話是經不起推敲的,埃裡克要不是個靠裙帶關係的紈絝,她恐怕沒那麼容易將人唬住。
這時一隻手適時扶住她,索菲婭一驚轉過去就對上了李斯特漆黑的眼,她不自在地錯開,後者將她帶到沙發旁坐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