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床單, 藍白條紋的病服, 比平常更加蒼白的膚色。安娜摸了摸螢丸的頭, 正好被來看她的高橋啟介撞見。
人似乎總是會被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存在所吸引,高橋啟介未必知道這句話,可是他麵對的情況卻是一模一樣的。
安娜和他過去所知道的,所了解的, 所熟悉的,一切一切都完全不一樣。她是一個精巧、溫順的女孩子,甚至會暈車!她因為車禍的關係住院, 住在病房裡就像一個易碎的玻璃花瓶。
但是這一切都隻是錯覺而已, 安娜是可以和妖怪打交道的女孩子,在就遠離啟介心中的印象十萬八千裡了。
可是人的印象就是這麼神奇,很多時候他是現實與虛假的綜合體,他是一個人的印象和彆人腦海中不斷修改完善的結果。所以安娜的不同尋常會被下意識的忽略,根本留不下一點痕跡。
不, 應該說還是有痕跡的。高橋啟介自己也不清楚, 在那一天之後他奇異一樣覺得安娜不一樣了——之前他隻是覺得安娜很好, 對安娜比較‘遷就’。但是現在,他明確的知道自己喜歡她。
他忠誠於她, 非得和她在一起不可。這不是開玩笑,也不是一時衝動, 他本能地選擇了這個。
安娜的小腿骨折打著石膏, 螢丸圍著她團團轉:“什麼時候才能拆掉呢?”
“很快啊。”安娜摸摸他軟綿綿的發絲:“很快的, 等到我的靈力穩定下來就有辦法了。”
安娜已經不是普通人了, 道家法術裡麵其實有不少是救人的,安娜並沒有學過。可是溫養自身的身體,治一個傷筋動骨哪有什麼難度!隻不過她現在身上靈力不穩定,有的時候飆升很高,呆在醫院裡快煩死她了!
——這一點在前一段時間她就早有體會了。她那強大而沒有完全得到控製的靈力放大了她對彼岸世界的感知,在這種情況下,感知過載,其實是非常痛苦的。
有的時候則是遲鈍的過分,就算是彼岸生物戳到她眼前,她也有很大的可能根本感覺不出來......
高橋啟介站在門口,看著一大一小親的不得了,忽然覺得很煩躁。他那遲鈍的感情不知道原因,然而事實就是感覺比理智先明白了一些事情。
高橋啟介的母親年輕時候是一位文藝青年,最愛的是詩歌。所以高橋涼介和高橋啟介這對兄弟小時候沒有睡前故事,隻有睡前詩歌。
‘儘管天空把大地新娘抱在懷裡,天空總是無限遙遠’,泰戈爾的名句,小時候的高橋啟介當然不會懂的。可是現在這一刻成為了最完美的注腳,他們之間的距離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遙遠的可怕了。
隻不過高橋啟介自己不會知道,至少在這時候他把這種心煩意亂歸結為意外的事情太多,以至於他根本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今天已經好了很多了!”看到啟介站在門口,安娜眼睛笑成了一彎新月,揮揮手。
高橋啟介點點頭,手下意識地放到了口袋的香煙上。但是窗明幾淨的醫院病房提醒了他,這裡是禁煙區。最終隻能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手放回原處。
除了來看看安娜,他還是來和安娜說明情況的。接下來這幾天他大概沒辦法來看安娜了——馬上就是周六秋明山交流賽了,已經完成調試的車子也需要到秋明山上跑一跑。如果還有哪裡不合適,說不定還要進行調試。
那輛超過他的86確實讓他很感興趣,如果對手不夠水準,他是不會這麼有精神的。
隻不過這樣一來就得過上晝伏夜出的生活了,確實做不到天天來看安娜。
安娜‘哇’了一聲:“山路賽啊,就是你們之前一直在議論的下坡賽吧?啟介這麼重視,當然要好好準備啦——我這裡不用擔心,其實這兩天就要出院了。有一期哥他們照顧我,也沒有什麼問題,我還打算坐輪椅遊覽群馬呢!”
看著高橋啟介一臉‘你特麼在逗我’的表情,安娜噗嗤噗嗤笑了起來:“哈哈哈,也沒有那麼誇張啦,隻不過有一個地方是一定要去的——妙義山神社,知道嗎?工作上的原因,需要去一趟。”
安娜因為各種原因,在東京的時候見過妙義山神社供奉的神明,之前還約定安娜如果來群馬是要去拜訪的。現在腿受傷了,彆的旅遊活動可以不做,這一條拜訪朋友卻不能不去。
更何況安娜也沒說錯什麼,上妙義山一樣是坐車,哪怕她小腿骨折了也沒有多麻煩...不,不對,唯一的麻煩大概是要租一輛車子。
“租車?”高橋啟介一臉古怪。
“嗯啊。”安娜卻沒有覺得哪裡不對,解釋道:“我家裡有一些朋友已經拿到駕照了呢!譬如一期哥,雖然來家很短,但是為了方便帶弟弟們出門,他一開始就和彆人一起考了駕照。不隻是小車,就連大車也能開。”
大車個小車的駕照是不同的,不過大概是想到了藤四郎們實在是太多,所以有備無患的,一期一振成了本丸唯一一個持有大車駕照的。
不過本丸現在兩輛家用型的小型車已經夠用了,完全用不到大車......
刀劍付喪神和駕照這兩種東西放在一起,即使是神經大條如高橋啟介也覺得有些古怪。他們國家到底是怎麼給他們□□件的?他的頭腦裡有了這樣一個偉大的疑問。
安娜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好心地解釋:“雖然是刀劍付喪神,可是一期哥他們都是證件齊全的。為了方便式神或者簽訂契約的妖怪辦事,通過‘合法’手段辦下證件,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安娜說的一點沒錯,不過這件事並沒有她說的那麼簡單。先不說很多陰陽師家族、除妖師家族根本不樂意自己的一些底牌徹底被國家所知悉,就是他們有這麼大方,國家方麵的手續也不是那麼好搞定的!
至於安娜從來沒有政府延誤,類似‘懶政’之類的事情輪不到她的頭上,這是因為她根本沒有和相關單位打過交道!本丸刀劍付喪神的證件都是時之政府辦的整整齊齊了交給安娜的,簡單乾脆的不得了!
高橋啟介走出醫院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忽視掉內心巨大的失落,他必須告訴自己,現在沒有比在秋明山的下坡賽更重要的了。無論是大哥的關東極速計劃,還是那個半路超他車的熊貓86。
相比之下安娜可能要沒心沒肺的多,她現在沉浸在兩件事裡——一是她對啟介這朋友懵懵懂懂的喜歡,另一件就是隱隱約約感受到靈力開始恢複正常。
她之前就知道了,她的靈力波動現在到了最劇烈的時候,但是這不是靈力開始發育的征兆,而是靈力發育快要完成的表現。所謂‘月滿則虧’,事物發展到一個頂峰的時候就是衰敗的開始,這個道理放在任何事上都說得通。
靈力不穩定到了極點,其實就說明這是要開始穩定了......
這兩件事都讓安娜心情好的不得了,她情不自禁地戳了戳螢丸的小圓臉:“啊,我可真幸福啊!”
螢丸的聲音變得含含糊糊,但是他還是嚴肅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姐姐,你放開啊——算了,給你摸摸也不是不可以。”
安娜的眼睛裡確實盛滿了幸福,這讓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要閃亮。螢丸一下子就想到了盛夏山裡的螢火蟲,雖然他不像是傳說中一樣可以因為螢火蟲得到修複,可是因為傳說的關係,他確實是喜愛那種會在黑夜裡發光的小生靈的。
這是他不能拒絕的東西。
安娜的幸福很難解釋,但不難明白。前者是人的需求,人在滿足生存需要之後總會有其他的需求的,安娜正在少女時期,如果沒有外界的壓力,會春心萌動,會想要愛一個人,實在是太理所當然了。
高橋啟介這朋友是很招人喜歡的,爽朗乾脆,仿佛是盛夏本身。更何況若隱若現的,他還回應了安娜的喜歡——雖然他沒有說,但是這對於安娜來說無疑是巨大的鼓舞。
至於後者帶來的幸福,那也沒什麼。如果把靈力發育期比作青春期就很好理解了,青春期的少年少女總是因為頭腦和身體內分泌的不穩定迷茫、猶豫、煩悶...等到經過這個時期,穩定的心靈總是更容易讓人鎮定和滿足。
不穩定的靈力狀態確實經常讓安娜的脾氣不太好,知道內情的刀劍男子們都很體諒她。但是她不會體諒自己,她會忍耐,有的時候忍耐不住了,事後又會忍不住厭惡那個無理取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