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很可笑,援助交際的發展離不開通訊技術的發展。從事援助交際的雙方都可以說得上是大膽, 並且也沒有覺得這種關係有多怪異, 但是至少在相對未來還比較保守的九十年代,他們並不想讓這種關係人儘皆知。
通訊技術方便了一切, 一開始是使用家中的座機和公用電話亭。將電話留在征友啟事之類的地方,等待‘有心人’聯係。但是這到底不方便,很容易發生錯誤, 可選擇麵也被人為地變得狹窄。
一切的變化在呼機和手機發明之後, 這種個人的聯係工具很快被有意援助交際的雙方利用起來。他們之間的聯係和交流變得私人、隱蔽,就在這種招貼啟示處, 又或者征友欄, 隨隨便便就可以得到這些女孩子的手機號碼, 然後試探著聯係。
看到招貼啟示欄上幾張有這個意思的招貼,安娜就全部明白了。黑塚在這裡活動當然是為了守株待兔, 等待那些來貼啟示的小姑娘。或許那個曾經他痛恨的女高中生就曾經在這一帶活動, 所以他停留在了這裡‘狩獵’。
幾張大大小小的招貼, 有的是打印的,有的是手寫的,手寫的字跡甚至還有些稚嫩。安娜有些可惜地歎了口氣——她完全是華夏人的思維,對這種事接受度不高,心中有一種可惜。
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從事這種‘交易’。不過,這也是她看閒書掉淚, 替古人擔憂了, 那些女孩子自己都不覺得有什麼啊, 從她們的世界觀來看,這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交易。
手指輕輕地撫過幾張招貼,安娜忽然在一張已經泛黃的招貼上停了下來。
好像是解密過程中不小心碰到了關鍵,正確的大門開始向她敞開,她窺探到了許多模糊零碎的記憶。
一個女孩子,因為缺錢和朋友的慫恿,決定進入援助交際的行列。她嘗試著在招貼欄裡貼下自己的要求和聯係方式,至於她想要的東西,竟然是一台手機——在大多數朋友都用手機的情況下,她還用呼機,真是覺得太難為情了。
慌張、忐忑、雀躍、期待,在張貼這張啟示的時候各種情緒,安娜能夠感受到,這也有彆於模糊的記憶,十分清晰。
更重要的是,安娜能從這張啟示‘讀出’這麼多信息,除了因為她的能力在恢複,更重要的是這張啟示的主人已經死了。
實際上正是因為她死了,而且她的死亡和這張啟示有著莫大的關係,所以這張啟示上的磁場才會這麼強烈,信息才會這麼豐富。
安娜忽然覺得頭腦一陣清明,就好像世界上一切的糾葛、恩怨、因果都在她的眼睛裡無所遁形。世界是由各種各樣的線構成的,這些線就是人與人、人與神...任何一方與另一方的‘因緣’。
因果已經清清楚楚,安娜忽然往地上看——清晰的血跡出現在她的眼前,她知道的,這屬於貼出那張已經泛黃啟示的女孩子。
“主公...?”一期一振不明白安娜忽然停下來的動作。
明明是夏天,明明之前還因為夏天的熱量臉蛋嫣紅,現在的安娜卻決然不同了。她的眼睛是洞穴底部幽深的寒潭,波光粼粼隱藏在暗潮洶湧之下。她的皮膚如同夜晚的月光,晶瑩皎潔,沒有一點塵土的痕跡。
就像一朵花在夜晚靜靜地開放,芬芳白白地散發——她沒有觀眾,也不需要觀眾。
一期一振話說到一半就不再說了,他雖然不像燭台切那樣知道很多事情,但是他也是明白人...安娜正在越來越接近神明!
高橋啟介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安娜的世界對他來說是全然陌生的。但是他不笨,他也很敏銳,能夠察覺到這一刻的安娜和之前判若兩人。可是這並不陌生,在這些天的相處中,有的時候是一會兒,有的時候是一瞬間,總之她確確實實讓他感受到過這種遙不可及。
隻是從來沒有哪一次像這一次這樣,明確、篤定,又刻骨。
“抓住小尾巴了。”安娜的神色不變,隻是眼睛看向了更遠處。
一行人上車,按照她的指示往不知名的方向開。然而一切在安娜的眼睛裡那樣清楚,她能看見因為不甘和怨恨始終消不掉的血跡。
或者說,表麵上的血跡已經消失,但是怨恨難以消解。
最終車子停在了一個小小的神社前麵,當然了,說是神社,那就是按照東瀛這邊的說法而已。其規模更接近華夏的土地祠,就是路口拐角會有的那種,並不比供奉在家裡的神龕來的大。
“在這裡?”高橋啟介詢問安娜。
“嗯。”安娜並不看他,隻是半闔著眼睛,微微垂下眼瞼。
在這種地方並不稀奇,因為失去了信仰消散的小神實在是太多了。但是他們的地盤並不會就此消失,神社多多少少比彆的地方更適合這些彼岸生物居住。
為什麼很多說不清楚的靈異事件都發生在荒廢的道觀、寺廟、教堂...那不是沒有理由的。
安娜下車站在了‘小神社’前,什麼變化都沒有,似乎這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神社。
神社這種存在通過鳥居可以和人間隔出一個異度空間,或許表麵上看起來破敗且平平無奇的神社,裡麵就彆有洞天。
安娜的眼睛絕不會被‘障眼法’迷住,簡單的風水辨位,她很快就知道了正確的地方。然後雙指並攏成劍,輕輕地在那個方位上一點。
在場的其他人,包括唯一一個普通人高橋啟介,都好像聽到了‘哢嚓’一聲,然後有什麼東西崩碎掉了。
所謂結界就是那麼回事,不可能所有的地方都固若金湯,總有地方是真正的弱點,一戳即碎。隻不過弱點往往就是針尖大小的地方,想要準確無誤,那未免太難為人了,大多數的人都是用蠻力破開結界。
隻要力量比對方強,這未嘗不是一個好方法。
表麵上安娜打破結界之後沒什麼變化,可是在一期一振這些彼岸存在眼中,一切已經不一樣了。
石頭神像後麵影影綽綽有個人影一樣的東西,隻不過瘦弱矮小的樣子隻能讓人想到上了年紀後的佝僂老頭兒。
‘桀桀’的怪笑,讓人確定這是一個活著的東西。一期一振和山姥切國廣鎮定地上前,從隨身攜帶的劍道袋子裡拿出自己的本體刀。順便,一期一振將螢丸的本體大太刀扔給他。
比身高還長的刀劍被螢丸拿的穩穩當當,‘噫’了一聲,他已經站在了安娜和高橋啟介身前。
血紅泛黑的線糾纏著眼前這個矮小的人影,其中一條非常眼熟,屬於給安娜留下線索的那姑娘。安娜抬頭看去,看到了不得解脫的亡靈,她們無法往生,隻能糾纏在所怨恨的對象周圍。
隻是她們太弱小了,根本拿這個凶惡的妖怪沒有辦法。
“來玩的小鬼嗎?”聲音含糊不清,但還是能聽懂的。就像是很久很久沒有說話,重新說話總有點滯澀。
安娜不太明白,這隻黑塚妖怪為什麼不跑?
刀劍付喪神的攻擊力在諸多妖怪裡是拔尖的,畢竟他們的專長就是‘斬殺’。以往遇上他們,妖怪們已經有多遠跑多遠了。至於安娜,她身上的靈力與其說是誘餌,還不如說是恐嚇。
凡是還有一點理智的妖怪都會知道,相比起她美味而富含靈力的血肉,危險性反而更讓人擔心。
“真是讓人痛恨...臭女人!”
黑塚雖然矮小畸形,但是動作卻很迅速,靈敏的就像是活在陰暗角落的昆蟲——攻擊是忽然的事情,一般人肯定會覺得猝不及防!
攻擊對象是安娜!
他很快,卻沒有一期一振和山姥切國廣的刀快。刀在黑塚啟動同時出鞘,一寒光兩道,一期一振斬向了脖頸,山姥切國廣的目標則是腰腹。
似乎是覺得自己被斬殺很不可思議,空中的頭顱,眼睛裡還有不可思議。
“嗬嗬,臭女人!”
黑塚並不是不死的妖怪,但是奇異的,被分成三段的身體開始重新拚湊。
“怨恨好深啊!”螢丸作為旁觀者有點意外。
他本身就是彼岸生物,再加上身為神刀,感覺肯定比一般的刀劍付喪神要清楚一些——黑塚妖怪的由來是生前的不甘和怨恨化成,這個時候一擊竟然不能殺死對方,隻能說明怨恨大過了傷害的力量,讓他始終停留在妖魔的狀態。
“去死吧!”黑塚大叫著。
這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就算怨恨滋養了妖怪的身體,但是刀劍付喪神的斬殺肯定是有很大的傷害的。在身體還很脆弱的時候依舊不選擇逃跑,目標還是放在安娜身上...這是瘋了吧?
由人化成的妖怪大都是有各自的怨恨,所以他們生命中的第一要務不是‘活著’,而是怨念。能讓黑塚不顧性命,隻能說明現在的安娜就是他無法消解的怨恨——這是一個簡單的推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