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的鋼廠門前可熱鬨著呢,因為工人們要遊.行,退休了的大爺大媽們幾乎全出來了。
“咱們的大學生出國跟彆的國家的大學生比高低,這是好事兒,就是咱心中有熱情,想支持,不知道怎麼表答啊。”一退休的大爺說摩拳擦掌說。
另一大爺搖著自己手裡自治的小旗子說:“你看,我給自己治了標語,這不,體育健兒萬歲!”
這時候還等啥,陳月牙立刻從旅行包裡拉出一件白線衣來:“大爺,您要不要也支持一下咱國家的體育事業?”
“同誌,這是啥,白線衣,瞧著倒是吸汗又舒服,這是賣的吧,咋賣?”大爺一看線衣上也有標語,樂了。
陳月牙笑著說:“咋能叫賣呢,這叫支持國家政策,一件兒不貴,三塊錢!”
“來一件兒,就這個,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我喜歡!”大爺一看是一辮子長長,二十出頭的小媳婦兒,頓時笑著說。
頓時,另一大爺手裡的旗子它立馬就不香了,這大爺也連忙說:“得,給我也來一件兒,我現在就得換上。”
鋼廠的退休工人退休金最高,一月三十塊呢,不差三塊錢,大爺們才不計較有沒有人看著,自己是不是光肚腩兒,不就三塊錢一件線衣嘛,雪白森森的,那必須得立刻換上啊。
當然,買賣一做開,立刻就驚動了一群紅袖章。
這地兒值勤的紅袖章可多著呢,其中有一個說起來不親不遠,就是賀譯民大哥賀德民的妻子,陳月牙的大嫂劉玉娟。
說起治安隊,就不得不提治安隊的成員,原本,城裡治安隊的人是夠用的,但這兩天鋼廠搞遊.行,城裡的治安隊員還要四處抓投機倒把,人手不夠,就把各個鄉鎮的優秀勞動標兵們給選來了。
這些勞動標兵們,有精力有能力,還六親不認,最適合在城裡抓投機倒把。
劉玉娟就是其中的佼佼者,這一趟抓完,她還得騎著自行車兒回家去呢。
雖然她隻能拿五塊錢的補助,但她乾勁十足。
劉玉娟正在鋼廠門口抓投機倒把,遠遠一看有一群人圍著一個擺攤兒的,那不正是她的妯娌陳月牙?
“這種算不算投機倒把,咱要不要抓?”另一個女同誌挽著袖子,躍躍欲試的說。
劉玉娟朝陳月牙身邊擠著呢,回頭說:“你沒看人線衣上繡著工農兵萬歲呢,你抓?你咋不去抓工農兵?”
身為大嫂,當然得給自家的妯娌放點水,更何況,陳月牙賣白線衣也師出有名啊。
不過這還不算奇的,劉玉娟在擠的時候忽然回頭,她沒看錯吧,執勤的公安裡頭,有一個看起來高高大大一表人材的,特像二弟賀譯民。
前幾天才聽說他當上了公安,這就穿上製服執勤啦?
劉玉娟和鄧翠蓮倆,半年前還去過一趟公公賀晃家,是去說賀譯民癱了的事兒,也是去打點秋風,畢竟農村人,一塊肥皂的秋風,於她們來說都稀罕的不得了。
當然,倆人確實一人打到了一盒肥皂的秋風,但也聽公公賀晃和後婆婆宋喻明說叨了半天的賀譯民,說自甘當初放棄宋思思是自甘墮落啦,說他躺下完全是自找的啦。
宋喻明還笑話賀譯民,說他就算醒來也涼了,這輩子完蛋了。
可看看吧,老二不但醒來,而且這麼快就穿上公安裝了。
劉玉娟恨不能趕緊擠到陳月牙身邊,跟她分享一下喜悅。
人太多,太擠,還沒擠到跟前兒,就後麵有同事喊她,說抓到了一個大投機倒把分子,大家得一起去清查,得,工作最重要,劉玉娟轉身又走了。
……
五十件線衣,陳月牙整整賣了150塊,這可是一個高級乾部一個月的工資。手裡一遝塊塊錢,走路的時候,她兩腿都有點兒發飄。
進了國營商店,就有一種一覽眾山小,啥都敢問價的感覺。
家裡一直吃的是二道麥粉,沒敢吃過細麵,那當然細麵先秤上三十斤。白糖必須有,孩子們大夏天喝涼白開,灑一把那是透心涼的甜,秤兩斤。再有點紅糖,熬點紅豆,豆沙包子,那也是賊好吃的東西。
最後,還得給超生買上一罐她最喜歡的桂圓精。
人常言寧喝一罐桂圓精,不喝十罐麥乳精,桂圓精的香味兒,陳月牙自己都想流口水。
人要沒吃過,不會覺得饞,因為你想象不來那個味道。
但你要吃過好東西,就會有饞的意識了,因為那個味兒它在你的腦海裡,一直搔動著你的味蕾。
買完所有的東西,陳月牙準備出門的時候,突然看到櫃台上擺著一雙特漂亮的,牛皮麵子,牛筋底的小孩子涼鞋,不大不小,應該剛合適超生穿。
“這一雙多少錢?”她問。
售貨員拿了起來:“不貴,十八塊!”
都趕得上一盒中華煙了,還不貴?這簡直是天價涼鞋。
陳月牙咬了咬牙,還是把它給買下來了。
另一邊,賀譯民從昨天晚上值勤到今天下午,將近二十個小時,對於一個剛醒來的植物人來說,這麼長時間的值勤可對他不太友好,終於有人來換他的班兒了。
而來換他班的人,正是張虎的大哥張盛。
張盛的愛人名字叫宋小霞,是賀譯民的前妻宋思思的小姑,在鋼廠的人事處工作,原來大家都是同事。但是,鋼廠在賀譯民醒來之後,拒不肯給他辦理入職的,也是那個宋小霞。
“譯民,沒值過這種大夜班吧,是不是挺不住了?”張盛笑眯眯的說。
公安就這樣,縣城裡隻要有什麼活動,最緊著的就是他們。對於體力的消耗,那可大著呢。
賀譯民拍了拍張盛的肩膀說:“你比我胖,按理來說你該更挺不住才對,我很好。”
張盛掏出筆,在筆記本上端端的記了賀譯民三個字,又在後麵綴了20小時幾個字,替他寫好了加班名單,仍然笑眯眯的說:“去吧,從現在開始我換你的班兒。”
賀譯民接過筆記本,說:“張哥這手字寫的挺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