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和炮都驚呆了:他們居然有生日, 今天居然是他們的生日?
可憐的倆娃,因為實在照顧不過來,一直扔在農村, 往年過生日, 媽媽往老家帶點東西, 或者去看看他們也就完了, 幾乎沒有帶進城過。
畢竟賀譯民躺下之前,陳月牙因為有了超生, 忙著帶超生,完全沒意識到, 這倆對自己有多重要。
“一人一條新褲子,還是運動褲,知道什麼叫運動褲嗎, 就是專門讓你們跑的快的褲子!一人一碗長壽麵, 必須吃完, 而且連湯都不能剩,代表明年能順順利利, 明白嗎?”陳月牙說著,給倆個孩子一人掏了一條褲子出來。
賀帥舔了舔唇, 低頭望著自己已經到小腿肚子的褲子,陳月牙連忙說:“咱們賀帥是大哥,不饞新褲子, 等媽改天再給你和超生買, 好不好?”
“我不饞新褲子,我不喜歡新褲子。”懂事的賀帥連忙說:“舊褲子上有我的味道, 我更習慣。”
“媽媽,明天起, 你是不是就要到罐頭廠去上班啦?”賀斌甩了自己的褲子,把運動褲套到腿上,軟軟的,滑滑的運動褲,試著跑了兩圈兒,加上運動鞋,是能跑的飛快了。
“不用,現在罐頭廠才在上桃子,灌裝好了才能賣,罐頭還沒出來,咱得有了罐頭才用去上班。”陳月牙說。
沒有孩子希望媽媽會出去上班,畢竟等媽媽的日子可不好熬。
但是,有個人已經等不住罐頭了,超生嗖的一下坐起來了:現在就賣!
“罐頭還沒生產出來呢,先睡覺。”媽媽又把她壓回了床上。
“明天就生產!”超生又坐了起來,媽媽又把她給壓了回了:“好,明天咱就生產。”
心疼的閨女喲,嘴巴張那麼大,伊伊呀呀的,就是發不出聲音來,看著真叫人心疼!
超生還在伊伊呀呀,這回連媽媽都聽不懂,還是賀帥半天,說:“媽,超生說,以後咱們家天天都是這樣的好日子!”
“嗯,天天都是這樣的好日子!”陳月牙由衷覺得,隻差閨女不會說話,這日子就更加完美了。
這天晚上,哥兒幾個睡起來,枕頭上全是濕的,因為在夢裡,他們吃了整整一夜的黃桃罐頭。
雖然不用立刻上班,但是罐頭廠給了陳月牙一間辦公室,今天,陳月牙得去看看自己的辦公室,還得去街道報個道,然後她一個月,就能固定拿到五十塊錢,能拿三個月。
清水縣因為處在北方,而且用的是最大,最硬的那種老黃桃做罐頭,現在黃桃才下來,正在往廠裡運黃桃。
罐頭廠沒有廠長,掛名的廠長就是整個居委會唯一的乾部秦三多,裡麵有個負責人叫孫自敏,是王大媽的兒媳婦。
清清早的起來,秦三多先帶著月牙看辦公室,先讓她熟悉一下環境。
今天正是黃桃進廠的日子,從下麵幾個農場裡送來的,碩大的,帶著毛的,硬梆梆的黃桃還是農場的工人們用擔子挑進廠裡。
他們既是農場的工人,也是做罐頭的工人,這一茬的黃桃罐頭,就得由他們來做。
“不要再想宋小霞搗鬼那件事兒,銷售經理不是她那種品型和道德敗壞的人能當的,你隻要能乾的好,不但縣長會表揚你,說不定這個罐頭廠,最後街道就會交給你自己經營,你就是咱們街道的銷售骨乾。”打開了辦公室的門,秦三多說。
所謂的改革開放,就是嘗試著把原本歸國有的工廠,一個個交到私人手裡,讓私人把它們經營的更好。
交給誰,那等於把政府的資產交給誰,政府難道沒有一本賬?
至少在秦三多這兒,它是要交給社區裡真正優秀,踏實,負責任的好居民手裡,讓他們踐行領導人的希望:讓小部分人先富起來。
王大媽的兒媳婦孫自敏正在照料著農場的工人們挑黃桃,惹了一身的黃毛毛,不停的拿手拍著,接過話茬說:“咱這罐頭廠一年頂多也就賣三個月的罐頭,真論銷售骨乾,那得是人鋼廠的宋思思,啥也不用乾,辦公室裡坐著,錢就刷刷的往進流。”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孫自敏,我要批評你這種態度,你還是咱們罐頭廠的負責人呢,欲與天公試比高,領袖的語錄背到狗肚子裡去啦,咱們雖然廠子小,但是不能滅自己的威風,就得跟鋼廠比一比!”秦三多要教育起人來,簡直就是一本行走的馬列。
“行了秦主任,辦公室,工作的事情我和月牙交接吧,您快忙您的去。”孫自敏怕秦三多又要滔滔不絕,連忙說。
是,都說要搞活經濟,要賺錢,據說連縣長都舉著拳頭高喊,要讓縣城裡的小廠子們都能活起來。
據說,真的能搞好經濟的優秀標兵還能跟縣長握手。
但是,你一街道辦的小廠子,跟人鋼廠比,那不笑話嗎?
等秦三多走了,孫自敏打來水,跟陳月牙倆一起擦拭著辦公室的桌椅板凳。
“百貨大樓裡的罐頭都是北京上海的大廠裡生產的,咱們這小廠子裡生產的罐頭,頂多就是在門口的百貨商店裡賣一賣,乾部們還嫌棄,也就鄉下來的農民們貪它便宜。剛才宋小霞還在那兒笑話,說你不自量力,和宋思思比是自取其辱。”孫自敏說。
“她在選舉中作弊,難道不更是自取其辱?”陳月牙反問。
孫自敏又悄聲說:“但咱們的銷售咋能比得過鋼廠,宋思思還是賀譯民的前妻呢,宋小霞和程春花叉著腰的,等著看你的笑話呢。”
“那咱們就把罐頭賣完,讓她們沒得笑話看不就完了?”陳月牙說。
宋思思什麼的,她才不在乎,隻為了能攢錢給超生看病,這個銷售任務,她也一定要完成。
“對了,你今兒還得到街道去報個道吧,然後街道就給你記工資了。”孫自敏又說。
陳月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去街道報道呢。
“那你先忙,我去報道。”陳月牙說。
孫自敏陪著陳月牙出來,從黃桃堆裡挑了幾隻黃桃出來:“給,拿著給超生吃,超生不是最愛吃果子?”
想到超生喜歡吃,陳月牙想拿的,但轉念一想,還沒上班就偷拿廠裡的果子,那她跟國營商店那些靠山吃山,吃成胖子的售貨員有啥倆樣?
“不用了,我家閨女不饞桃子!”她說。
豔陽高照,胡同裡隻有老頭老太太們搖著扇子在等降溫,九月了,天氣也該涼了。
沒有賀帥帶著,三個小崽崽終於冒險到了罐頭廠的門口,卻聽說她又以街道去了。
“咱們要去街道找媽媽嗎?要過好幾條胡同,會不會太遠啦!”賀炮拽著超生的小手,問行似一陣風的賀斌。
“當然,你們放心吧,我帶你們去!”賀斌胸有成竹的說。
所以,媽媽去了街道辦,他們幾個悄眯眯的也跟著往街道辦跑。
加上石頭胡同,韓家胡同等八條胡同,就是百順街道,也是清水縣的一個區,其中當然七道八巷,縱橫交錯。
每個胡同的孩子,基本上都隻在自己的胡同裡玩,要是越了界,小點的孩子肯定得被大一點的給打,尤其是斌和炮這種農村來的孩子,最容易被欺負。
說到底,城裡孩子總比農村孩子野一點。
“這路怕不對吧,我覺得街道辦不該這麼走,咋路越走越窄了。”賀炮猶豫著說。
賀斌篤定著呢:“就是這條路,張福妞指給我的,她說過去就是街道辦。”
“但我聽說這街上有個老炮兒,脾氣特彆暴躁,總喜歡打孩子,彆把咱們捉住打一頓!”賀炮說。
超生連忙點頭:傳說中韓家胡同確實有個老炮兒,瘋瘋顛顛,總是喜歡打人。
“張福妞總罵是個鼻涕蟲,超生你說,你大炮哥是不是鼻涕蟲?”賀炮扯著超生的胳膊,像扯塊飛絮似的。
超生揚起脖子,認真的掏出小手絹在賀炮的鼻子上擦了一下:哥哥要愛乾淨哦!
賀炮滋溜一聲,一串鼻涕吸了回去:“臟了才好,臟了才不生病。”這歪道理,肯定是大舅陳板牙給他灌輸的,因為陳大牙就很不講究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