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我媽遠點兒!”賀帥看他離媽媽太近,挺起胸膛就是一聲吼。
胡子拉茬的男人低頭一看:“嗨,小屁孩兒,脾氣挺大。”
“離我媽媽遠點兒!”要說賀帥這一聲不算大的話,賀炮的大炮嗓子一聲喊出來,能把方圓三公裡內的治安員都給招來。
對於倒爺們,這簡直是毀滅式的摧殘。
“行行行,我們離遠點兒,在哪兒拉貨,怎麼給錢?”胡子拉茬的男人說著,已經開始摸兜了。
街道是肯定不讓這幫盲流進的。
就街道,其實也不鼓勵陳月牙把罐頭賣給倒爺們,但是,畢竟現在這種生意屬於政策盲區,她就算賣了,街道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陳月牙說:“明兒一早,你們在清水河邊等著,到時候有人把罐頭給你們送出來。”
“那咱們就不見不散,要不好賣,我們可要找你退貨。”大胡子高著聲兒說。
雖然說賣不到鋼廠那種地方去,但雞鳴狗盜也是生意,這一統計,就在這火車站,一嗓子喊出去,就足足賣了1000罐。
“這群小崽子,看不出來陣勢挺大,弟妹,你生了幾個好兒子!”陳月牙走的時候,那胡子拉茬的男人說。
賀帥專門揚了揚自己的小拳頭,一副勁得得兒的樣子:“而且馬上就長大啦。”
“多吃點,長快點兒,明天能你媽搬罐頭。”一幫倒爺們笑著說。
帶著一長串的小崽崽們出了倒爺們的聚集地兒,陳月牙大鬆一口氣,超生也鼓著嘴巴,使勁兒的往外吐氣兒。
好懸好懸,媽媽居然和倒爺們做成了一單大生意。
“爸,那是我爸!”賀斌正在前麵雄赳赳氣昂昂的走著,突然看見一棵樹後麵站著個穿著白襯衣,藍褲子,手裡夾著大簷帽的男人,兩條飛毛腿就迸出去了。
“怎麼樣,能不能賣出去?”賀譯民頗有幾分擔心的接過閨女,問。
陳月牙輕輕瞄了丈夫一眼,那眸光柔的跟水似的,眼裡是滿滿的對丈夫的傾慕,偏偏嘴裡不這麼說:“看你這身衣裳,連火車站都不敢去。”
“我要去了,那幫倒爺估計全得扒上火車逃個一乾二淨。”賀譯民說。
倒爺和公安勢不兩利,但不都是為了生活,為了一口飯吃嗎?
政策和現實社會的人情公理相衝突的時候,賀譯民也隻能在儘量做好自己本職工作的情況下,保證所有人都不受傷害。
所以妻子去做生意,賀譯民擔心,但隻能遠遠的看著。
一路往家走,賀譯民總覺得自己的周圍充斥著一股子不明味道。
帥斌炮走在前麵,也一直在規律的扭著他們的小屁屁,就連超生聞起來都是臭臭的?
“這幾個孩子身上是不是有沒擦乾淨的粑粑?”賀譯民把超生肘在半空中,深深聞了一口說。
陳月牙直接聞了一下超生摞著三個補丁的小屁屁:“是挺臭的,但我明明替她擦乾淨了屁股呀。”
賀譯民還是覺得不應該:“是不是這幾天沒替孩子洗過內褲,今天晚上把娃們的內褲都給脫了,我洗!”
夫妻之間不就是這樣,想儘辦法,儘可能的替對方多擔待一點生活的壓力,哪怕什麼也不說,對方心裡也是暖的。
陳月牙笑著點頭,牙齒咬上了唇,一看這樣子,晚上她就能熱情起來。
四個崽崽隻有超生最誠實:“媽媽,吃多了豆豆,我就想放屁,不停的放屁呀。”
太丟人了,孩子把頭埋爸爸懷裡了。
“我也是,但我一直都是小聲的放哦。”賀斌看超生都承認了,也猶豫著說。
彆的兩個這才,紅著臉點頭,果然,大家都放屁了。
倆口子這才算是明白了,幾個崽子原來是油炸黃豆吃多了,才會一直放臭屁。
到了胡同口,正好煤廠出來倒煤渣子,明明家裡不需要額外撿煤球了,賀帥還是本能似的,一個箭步就竄上垃圾堆,去刨煤球了。
斌和炮,垃圾就是他們的本命,跑的比賀帥還快。
“賀帥,咱不需要再撿煤球了,趕緊帶弟弟們去洗個手,媽媽晚上給你們做好吃的。”陳月牙喊說。
兄弟幾個看著煤廠新倒出來的煤渣子,那叫一個眼饞的。
不過給一句好吃的,又勾回家去了。
倆口子邊走邊,陳月牙邊掰著手指頭算賬:“總共8000罐,咱這第一筆加起來能銷出去一千罐,明天我再跑趟火車站,說不定還能賣得更多。”
“我這媳婦兒可真能乾!”賀譯民說。
陳月牙掰著手指頭,掰著掰著就歎了口氣:“你們要啥時候不打擊那幫倒爺,說不定我還能賣得更多。”
“這就很好了,咱們慢慢賣,我跟耿局提了兩句,他都打算買上一二百罐,給我們公安局發福利呢。積少成多,那罐頭一個月咱準能賣完。”賀譯民又說。
“老炮伯伯!”超生一聲清脆脆的喊,才把這膩在一起的倆口子給驚的分開了。
賀譯民回頭一看,咦,老炮兒居然刮掉了胡子,把自己洗的乾乾淨淨的,還給自己換了一雙刷的乾乾淨淨的綠麵兒膠鞋,那一看就是從部隊上帶下來的。
這老炮兒,掬著雙手,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連長,聽說弟妹在賣罐頭?”老炮兒粗聲粗氣的說。
賀譯民示意陳月牙抱著超生先走,從兜裡掏了一包煙出來,拿火柴擦了一根,就給老炮兒點上了:“你最近狀況好點沒?我看你老不出門,就估計你那心思還沒轉過來。”
你說一個男人,倒車的時候壓死了老婆孩子,人想安慰他都沒法子安慰。
兩條鮮活的生命,一個完整的家,就那麼破碎了。
這種事情,讓他一輩子背負著痛苦,可能他還能好受一點兒。
“我替弟妹賣了三千罐罐頭,明兒一早來拉貨!”老炮兒說。
“你往哪兒賣的?”賀譯民問。
3000罐可不是小數目,他得有地兒賣才行。
老炮兒再深吸了口煙說:“連長,今兒早上我去了趟供銷聯社,跟他們提了一下罐頭的事情,然後說我願意回去上班了,領導啥都沒說就答應了。”
一個開車碾死過自己妻兒的男人,隻要願意提要求,領導肯定會答應的。
“那你明兒一早開車來拉罐頭吧,供銷聯社的錢咋結,你商量好了沒?”賀譯民問。
“你放心吧,我跟單位領導打過招呼,我們明天帶著現金來。”老炮兒揮手說。
人嘛,不論經曆過什麼,總得往前走。
對於一個大人來說,三四條胡同,四五裡的路程不算什麼,但對一個小孩子來說,那條路可漫長著呢,要穿過一條胡同一個的垃圾山,還得麵對隨時會出現的野狗,大孩子們。
一三歲小孩兒都能記得自己一個月前的承諾,曆儘艱難險阻給他送來一罐罐頭。
還因為怕他沒錢,願意給他賒賬,期限是一千年。
就問老炮兒,他還有什麼理由再繼續沉淪,墮落下去。
罐頭銷量,4000+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