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生才四歲,還得再過兩年才能讀書,就隻能眼巴巴的看著幾個哥哥們去上學。
把幾個哥哥送以學校門口,讓賀帥拿著介紹信,充當小大人,領著倆小的一起進去報名,陳月牙帶著超生,就準備往糧站去了。
“媽媽,咱乾嘛去糧站呀。”超生問。
“媽媽得買麥子回來,給你做麥芽糖啊。”
超生嘴巴都憋不住笑了,但還是覺得不可能:“媽媽騙人。”
為了防止她的牙齒要蛀掉,媽媽最近把糖都鎖了起來,怎麼可能做糖吃?
“真的哦,媽媽要做麥芽糖啦,不信你等著看。”陳月牙又說。
超生捂著小嘴巴,笑一下,再一笑,這日子簡直美死人了,媽媽怕她糖吃不夠,專門要在罐頭廠裡給她做糖吃呢。
到糧站看了一圈的麥子和糯米,問好了價格,回到罐頭廠,陳月牙就正式給倆妯娌宣布,自己要做麥芽糖了。
“咱不是罐頭廠嘛,為啥要做麥芽糖?”劉玉娟說。
鄧翠蓮也說:“麥芽糖好做,但賺錢嗎?咱們可指望著它賺錢,要不賺錢,做它乾啥。”
陳月牙要做麥芽糖,是老炮兒的提醒,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她有五百斤的糧票,而這些糧票要去供銷社買東西,確實買不來什麼東西,但是,折合一斤細麵三斤麥子的價格,在糧站能換出來整整幾十斤麥子和整整八百斤的糯米
穀價才幾分錢?
麥芽糖是按兩賣的,一兩二毛五,一斤2.5塊,跟肉一個價兒。
就問它怎麼可能不賺錢?
一直說麥芽糖麥芽糖,但跟超生一樣,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麥芽糖是怎麼做出來的。
可要說做麥芽糖,最厲害的人,居然是全家人當中,看起來最不起眼的鄧翠蓮。
她不但繡工一流,做飯手藝一流,就連麥芽糖,隻要她掌灶,做起來都比彆人出糖多。
“超生還沒見過麥芽是咋發的吧?你看,這些原來曬黃桃的大笸,咱們把清水倒進去,再把麥子鋪上,放到暖暖和和兒的地方曬著,就能發出麥芽來,用麥芽,咱們才能做糖吃。”鄧翠蓮點著超生的鼻子說。
哎喲,這小丫頭,圓丟丟的,鄧翠蓮真想給自己也生一個。
既然是做糖,超生當然期待啊,不但期待,她都打算帶著鳥籠子,離開爸爸媽媽,搬到罐頭廠跟三叔三嬸睡一塊兒了。
麥子發芽,那還得好幾天的功夫呢。
等麥子發芽的日子,是那麼的漫長。
春天的太陽光暖暖的,隻要太陽一出來,她搬個小板凳兒,就坐到一笸笸正在悶著布發芽的麥芽中間,手裡拿個小杆杆,拎著胡俊給自己做的小鳥籠子,隨時趕麻雀,趕那些不開眼的,想搶糧食吃的鳥兒們。
但偏偏罐頭廠的後麵就是一片林子,鳥兒多的簡直蝗蟲似的,而且,鳥對於麥芽的清香,有著特彆敏銳的嗅覺,隻要把笸端出去,它們前仆後繼,爭先恐後的,要來搶糧食吃。
“走開,都走開,快點走開。”超生手裡一根竹竿,竹竿上綁著一串塑料,呼啦啦的搧著,漫天漫地的趕著鳥兒。
鳥給她趕走,隨著她坐下打個盹兒,又悄悄的伺機反捕,簡直堪稱鬥智鬥勇。
也是奇了,有一隻大野雞不知道從哪兒撲出來的,在圍牆上轉了一圈兒,一個撲飛,眼看就要撞進笸子裡,超生一竿子打出去,大野雞轉了個身子,撲通一聲,雙腳扒拉上電線,隻聽呲啦呲啦的幾聲,那隻大野雞混身冒著光的,居然掛在電線上不會動了。
劉玉娟和賀德民忙完最基礎的工作,回老家種田去了,住在罐頭廠的隻有賀親民和鄧翠蓮倆口子,這會兒大晌午的,他倆口子把個超生放在外麵嚇鳥兒,自己在屋子裡呆著呢。
“你個懶慫,倒是躺下呀,咱們也生個閨女唄。”鄧翠蓮說。
她今天專門去陳月牙家洗了個澡,覺得自己身上香香的,再看外頭的超生那麼可愛,想追個閨女出來呢。
“孩子就在外頭晃悠,睡的啥睡,不過你身上聞起來倒是挺香的。”賀親民說。
“我就想要個閨女,你要不想給我閨女,就跟二嫂說說,讓我大弟到罐頭廠來工作。”鄧翠蓮說著,把身上的線衣給脫了,坐那和直勾勾的看著賀親民。
賀親民心說,這個傻婆娘,倆兒子都跟飯桶似的,還嫌養著不夠費勁兒的,魔怔了吧,非得要個閨女?
而且,她要閨女隻是個要挾,就是纏著他,非得讓他把她那倆弟弟給弄到罐頭廠來工作。
二嫂的罐頭廠還連錢的毛都沒見著呢,她倒好,總忘不了娘家那倆弟弟。
賀親民剛想罵這個不成器的媳婦兒倆句,隻外頭呲啦啦一陣響,看電線上掛了隻野雞,鄧翠蓮比他還著急,衣服都沒穿就跳出去,抓野雞去了。
“哎哎,你個傻婆娘,那是電線,你要抓了它,也得跟它一起被電打。”賀親民說著,找了根棍子,把野雞從電線上挑了下來。
好肥好大的一隻野雞,這玩藝兒一般是飛不高的,也不知道它怎麼就飛到罐頭廠來了,得,看來今天晚上有肉吃了。
一把薅開毛,嗬,兩條帶著毛的,肥嫩嫩的大圓腿,一掐全是肉。
不過,賀親民倆口子還沒樂夠呢,突然就聽見外頭有人高高喊了一聲:“鄧翠蓮在不在?”
鄧翠蓮一低頭,發現自己身上就穿著個小背心兒,超生坐在一堆的笸中間,滿臉疑惑的看著她們倆口子。
孩子心裡估計也納悶兒,三叔三嬸倆不過是進了個屋子,一出來咋就變成倆光身子了呢?
不過,比起電線電死野雞,三叔三嬸秒變光身子,還有一件賊刺激的事兒,讓超生看了個稀奇。
“鄧翠蓮,要不要臉,你欠我的四十塊錢啥時候還?”在門口站著的,是超生的後奶奶宋喻明,指著鄧翠蓮的鼻子就罵開了。
……
鄧翠蓮向來手麻利,但吵架一般,給宋喻明連聲的罵著,隻不停的說:“那都去年的事兒呢,阿姨,我還你就是了,你等我兩天唄?”
賀親民覺得不對勁兒啊:“阿姨,咱們沒啥交集吧,啥叫個翠蓮欠著你四十塊?”
“呸,賀親民,你甭跟我瞎嚷嚷,你問她自己錢是怎麼欠的,上門搞衛生沒搞好,還弄壞了我的東西,她就活該賠錢!”宋喻明又說。
賀親民看宋喻民抓上老婆的頭發了,手裡正好有棍子,一棍子就把她的手給撥開了:“阿姨,說話就說話,能不能不要拉拉扯扯?”
“給錢,還錢,要不然我就站這兒啐死她鄧翠蓮!”宋喻明伸著手說。
這時候其實超生已經想喊人了,因為,她看到頭頂上給野雞扒拉過的電線馬上就要斷了。
但是宋喻明正在吵吵,而且因為她吵的聲音大,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大家都在七嘴八舌,沒人聽見超生喊的話。
所以,等那根電線落下來,超生就見識了更大的新奇了。
突然之間,宋喻明說話變的結結巴巴的,而且嘴裡嗚嗚啦啦,抖個不停:“給…給…錢,弄壞了…東西…要賠錢!”
何向陽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趕來聲援宋喻明,覺得宋喻明有點不對勁兒,才一把抓上宋喻明的手,居然跟她一起抖起來了。
倆人抖的頻率是一樣的,一起顫抖,一起嗚嗚:“給…給…給錢!”
超生拿著根小棍子,揮舞著上麵的塑料袋,刷的一下,站起來高喊了一聲:“媽媽,有兩個奶奶發羊角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