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譯民從兜裡掏了一包玉溪出來, 給宋清明點了一支, 自己當然不抽,把煙直接放宋清明桌子上了:“宋書記,煤到底有多少我們也不清楚,咱們鋼廠不是有儀器, 先探一下吧,要多, 我肯定彙報到組織上, 交給國家, 要煤不多,橫豎那片地是區政府給我愛人的, 我想自己把它給挖出來,你能不能先借儀器給我用用?”
“借儀器沒問題,但得有人操作, 這誰來操作?”宋清明問。
賀譯民擰了擰手腕上的老鐘山說:“我原來操作過,會操作一點兒,我自己來吧。”
“那行,我給下麵打招呼, 你自己去取儀器吧。”宋清明又說。
“宋書記,您就不怕我要再挖出彆的東西來?”比如黃金啦,再或者,服裝廠還曾經挖出銀庫過呢。
宋清明擺了擺手說:“這縣城所有的地方我們都勘察過,重金屬肯定沒有,但要挖個古墓什麼的出來, 你還是得上報政府,要不然,我可不幫你兜著。”
“那是肯定的,這事兒,我心裡有數!”賀譯民摘了帽子說。
政府又不是沒有法律,賀譯民在市裡,好歹也是個大隊長,怎麼可能拿法律當玩笑,他還怕自己給關進去呢。
知法,肯定所做的一切,都在法律的範圍內。
當然,在全家人的眼裡,賀譯民未免太謹慎了一點,沒覺得有誰盯著他們啊,要有煤,自己挖出來賣不就完了嗎?
賀譯民也不找外人,隻讓小帥給自己搭手,先去看,到底地表下麵多少煤了。
一夜的功夫,賀德民沒去現場,但是操心,睡不著,橫豎沒活兒乾,正好陳大牙來送水果,倆人就在罐頭廠裡熬夜做罐頭。
到天亮,趕著黎明,這邊賀親民看他哥窩在灶火旁睡著了,自個兒在高溫房裡燉罐頭,聽著有腳步聲,回頭一看,他二哥回來了。
“二哥,咋樣,煤多不!”
賀譯民看著他弟呢,畢竟有年齡了,經常熬夜,都有皺紋了,再看小帥,皮膚黑亮亮的,咧嘴笑著,一看就是有好事兒。
“我還以為是個煤礦!結果不是,是原來糧倉隔壁囤的煤。”賀譯民把手一鬆,溜出一塊黑乎乎的鐵牌子來:“這可是清朝時候的貢煤!”
既然是貢煤,那數量肯定不會有煤礦那麼大嘛。
畢竟隔壁就是銀庫,現在再挖出個煤庫來,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賀德民本來就睡的淺,聽見這話立刻出來了:“還要告訴上麵的領導不?”
“沒什麼有價值的文物,就一大窖的煤,挖了賣吧,在我們的土地上,那就是我們的。”賀譯民說。
可話雖然這麼說,但事兒肯定還得他們兄弟幾個來辦,大不了就是,兄弟苦一場,把煤全出出去,而且還不能就這麼著出,畢竟現在一噸煤市場價也就40塊錢,而且私人不能買賣,隻能拉到煤廠去,因為煤炭現在,還屬於必須憑票供應的東西。
裡麵撐死了幾萬斤煤,賣個上千塊錢就完了,能有多少錢?
但是有賀德民在,這煤,就不能那麼便宜的賣出去。
搓了搓,他說:“這麼著吧,現在外頭賣蜂窩煤的人多,親民把寶山和金山喊來,譯民,你叫一下大牙,咱們一起咬個牙,就在那兒搭個棚子做蜂窩煤,一塊一毛錢吧,做多少賣多少,咱多賺點錢。”
“就怕你們太辛苦,我也幫不上啥忙。”賀譯民說。
“這有啥,咱苦一把,萬一能賺個萬把塊錢呢,不是要蓋廠房,到時候地基挖出來了,煤也賣掉了,多好。”賀德民說。
賀親民讚同這個觀點,但是關於小舅子,他得說幾句:“我自己多乾點兒,還有雷子和錚子呢,我那倆祖宗小舅子就甭叫了,他們吃得多,乾得少,麻煩!”
這樣也行,橫豎家裡還有七個男孩子呢,不就一窖的煤嘛,挖出來打成沫子,和上土再倒成蜂窩煤,座地銷售。
當然,來買煤的人肯定認為賀德民兄弟在投機倒把,但是誰能想到,煤就是從地底下挖出來的呢?
七月大暑天兒呢,賀親民兄弟帶著一幫子剛放暑假的崽子們打煤,就開始做蜂窩煤了。
陳月牙隔三岔五還得去趟望京市裡,當然,她也分外焦急的,在等著看,這些煤到底能賣多少錢。
哪怕能賣出五千塊,她都可以把廠子和院子一起拿下來。
當然,陳月牙不是沒動過賣超生的郵票啦,或者那些龍票的想法。
一張龍票換一個院子,絕對可以。
但那是人家超生的東西,她不能那麼自私的,在超生小的時候,就拿超生的東西給家裡置辦家當吧。
當然,北京一套四合院可不好搶。
那邊蘇愛華是真等著急了,把自己壓箱底兒的那套《貴妃醉酒》的行頭拿出來,正在拾掇。
盛成正好進家門,看她在院子裡拿鹿皮手絹擦那套頭麵,嚇了一跳:“娘子,你這是乾嘛,這可都是你的家底兒,你為什麼拿出來?”
他再喊娘子,蘇愛華也回不到過去那個溫柔端莊,全心依靠丈夫的白素貞了,也會撒嬌作癡,但決不會全心全意依著丈夫。
飛了丈夫一眼,蘇愛華說:“隔壁老林天天問,說要我們出不起錢就算了,他再問彆人,我想給陳月牙籌點錢。”
盛成聽了,可真是無可奈何:“你這麼做,也得看人家領不領情,愛華,人和人之間是有界限的,你就覺得再好,咱也是倆家人,你太這麼上趕著,人家反而會害怕。”
“那你說怎麼辦?”蘇愛華問。
盛成想了想:“讓海峰再去一趟,要陳月牙真想買,她會給準話的,人不想要那套房,你就收了心思吧,這些東西得留著,不能賣!”
那是他們夫妻的年少時光,是記憶,是曆史的文化遺產。
正好放了暑假,蘇愛華一想也是,把盛海峰喊來,跟他說,讓他再去一趟清水縣。
“萬一你陳阿姨當時不說啥,你就多住兩天,就說幫小的那幾個輔導作業,明白嗎?”各種為兒子操心的老母親,得到的隻有兒子看穿了她,但又各種無奈的眼神。
且不說北京那邊。
七月裡打煤,那不叫打煤,叫上酷刑。
尤其是一幫孩子,最得力的賀仝,這個暑假因為有個數學競賽,上北京去了,剩下的幾個戰鬥力都不太行。每天打煤,從煤廠出來,累的屁淌不說,要不到河裡洗一圈兒,全黑的跟非洲人似的。
好在有個鄧翠蓮,她乾活兒要虎起來可比男人虎多了。
體力最好的陳大牙來給姐姐幫忙,挖了兩袋子煤,就發現自己都乾不過她。
鄧翠蓮的想法也很實際,賺錢,讓二嫂先上北京站穩腳跟兒,然後她們倆家子緊跟著去,到時候不眼紅死宋喻明兩口子?
人啊,富貴知禮儀,現在想想當初宋喻明變著法子欺負自己的日子,鄧翠蓮才知道啥叫個憤恨。
就超生和小老八隻能拖大家的後腿,而且小老八還喜歡悄悄吃煤渣子,這就更防不勝防了,所以,這倆給陳月牙勒令了,嚴禁邁出燕支胡同一步。
還喊了秦七妹和蘇來娣經超生做伴兒呢。
最近幾天,超生倒是老見著福妞,這丫頭跟超生其實在一個班,但因為學習好,傲得很,並不怎麼跟超生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