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錦國皇宮,尊貴的真命天子孤獨一人躺在床上,那張俊秀的臉少了平日的自信光芒,看向帳頂的眼神空洞消沉,像一片沉寂的死海。
他從未喜歡過秦皎那女人,不應該被這樣的事情左右情緒,他們早就結束了,在他廢黜秦皎、抄秦黨的那一天,他們之間就再無可能。
又或者更早一些,在自己決心選擇溫婉的時候,他和秦皎就有了無法修複的裂痕。
對秦氏這樣一個自己從未喜歡過、甚至早就深惡痛絕的女人,他不該受她影響情緒,她早都被自己處死,已經挫骨揚灰,那所為的直播係統完全就是一個虛幻的東西,自己根本不用將之放在心上。
可為什麼,自己的心現在會這麼痛,痛到甚至無法呼吸?
蕭澤現在連自己都搞不明白了。
直播畫麵消失後,寢宮恢複了寧靜,但這份靜更容易讓人陷入自我懷疑。蕭澤已分不清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他和秦皎之間的過往就像一場遠去的夢,他想留也留不住。
就如同現在,即便他想挽留秦皎,秦皎也會說消失便消失。
枉他已是九五之尊,卻還是有很多力不從心的無奈,也還是得不到自己想挽回的女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公公小步走了進來,“皇上,藥已經熬好了,起來喝了再睡罷!”
他攙扶蕭澤坐起身,將藥遞了過去。蕭澤看著那碗又濃又黑的藥水,不禁緊皺眉頭,他自小過給劉皇後撫養,劉皇後身子骨孱弱,無法生育子嗣,待他如同己出,他甚少生病,連藥都沒喝過幾回。
長大後,他亦愛好騎射,就連傷寒感冒皆少有。如今接連幾次問診,都與秦皎那女人有關,秦皎果真是來克他的。
蕭澤心底忍不住苦笑,端起那難聞的藥水一飲而儘。
藥汁再苦,也不及他此刻心中的苦楚。
秦皎那個朝秦暮楚、陰狠詭譎的女人,她竟然騙他!騙了他那麼久!
蕭澤喝完藥,陳公公遞了一盞蜜餞過去,蕭澤卻推開了,這種苦味正和他此刻的心境相配,可以讓他保持清醒。
陳公公又關切道:“皇上現在可有好些?”
“嗯。”
“皇後娘娘一直在外侯著,她對皇上您甚是擔憂,想進來看看您……”
“讓她回去,朕誰也不想見。”蕭澤冷聲道。
陳公公見他眉宇間毫不掩飾的不耐,隻好應了喏,出去回複溫婉。
“娘娘,您還是回去罷,皇上喝了藥,現在好些了,需要休息……”
“他還是不願見本宮,是麼?”溫婉打算陳公公的話。
陳公公笑道:“皇上隻是龍體抱恙,需要休養,才不便見您。”
溫婉嘲諷地笑了笑,“皇上已經很久沒看過本宮一眼了,陳公公,本宮隻是希望皇上能回到以前意氣風發的樣子,本宮有錯嗎?”
陳公公叫苦不迭,為什麼每個人都喜歡問他這種難以回答的問題?
“娘娘一心為皇上好,怎會有錯?皇上隻是身體不適,娘娘切莫放在心上。”
溫婉笑得更加諷刺,“皇上是厭惡本宮了。”
“娘娘千萬彆這麼說,皇上不是薄情之人,您如今執掌六宮,鳳儀天下,皇上隻是近日太忙,無暇他顧而已。您還是先回來儀宮罷,這邊若有動靜,奴會派人告知您。”陳公公很有眼色地哄道。
溫婉搖搖頭,“本宮回去亦無他事,便在這裡等皇上龍體好轉。”
陳公公見她執意如此,也不好再多勸,便任由她在殿外侯著。
溫皇後這番良苦用心,想來終會感動皇上,重新奪回皇上的恩寵。現在皇上對秦皇後料必深惡痛絕,若有個貼心人在一旁開解陪伴,倒也是件好事。
隻可惜皇上似乎並不領情。
直到入了夜,皇上才鬆了口,準許溫皇後進殿伺候。
此時蕭澤已從床上起來,隻是神情依舊倦倦的,眼部周圍有些青色。昔日恩愛的一對眷侶,如今再四目相對,卻已變了調。
溫婉款步上前,麵露關切之色:“皇上,您怎如此不愛惜自己的龍體?”她言辭切切,眼角帶淚,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蕭澤靜靜看著她,似霧裡看花終隔一層,分不清這一刻的關懷有幾分真幾分假。
他想試著去找往日那份信任,可這碎了的鏡子,又如何能恢複如初?
“朕已無礙。”蕭澤不冷不熱道。
溫婉走到他跟前,拭了拭眼角的淚,“妾身知你還放不下秦姐姐,但皇上可有想過,這空中幻象或許根本就不是秦姐姐本人,這一切或許都是假的,是有心人用以攪亂皇宮的虛假幻象。對方不過就是想我們自亂陣腳,想以此來動搖民心,其用心……便是想顛覆皇權!”
這種說辭,蕭澤也不是第一次聽,隻是每次看到秦皎那女人,看到她鮮活的樣子,他的心便會動搖,會覺得那幻境中人就是秦皎。
更何況,又有誰能有如此大的能為,讓死去的秦氏再現空中,就連長信宮和來儀宮發生的一切,也可能隨時隨地暴露在那幻境中。
若說那幻境全非真實,蕭澤是不太相信的。
但那幻境確實有動搖民心、攪亂皇宮的目的,如今自己的情緒全被幻境裡的秦皎牽著走。
“你說都是假的,那秦皎為何出現在裡麵?你也曾出現在那畫麵中,你又作何解釋?”蕭澤問道。
溫婉一臉委屈,“皇上可還信婉婉?”
她眼淚漣漣,看上去好不可憐,可惜蕭澤現在見她這副模樣,卻再也提不起往日的憐惜之心。看著眼前的女人,他甚至將她和秦皎放在一起比較,隻看見溫婉憔悴了不少,臉上脂粉過濃,全然沒有秦皎那張乾淨清透的臉好看。
而今江南水患,西北軍餉告急,她頭上卻帶著價值連城的珠釵鳳冠,從未為考慮過民生艱難。秦氏在自己麵前囂張跋扈,卻極少這般盛裝打扮,還將值錢之物全都換成銀兩造福百姓。
蕭澤彆開眼,他怎又想到秦皎那賤人身上去了。
“你說。”他語氣有些生硬。
溫婉知道他不再像以前那般信任自己,卻還是不得不咽下這份苦澀,委屈道:“妾身是迫不得已的,妾身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幻境中,每次妾身一出現在幻境中,便會變得身不由己,會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好似有人操縱了妾身,目的便是讓妾身失態。”
她說著哭起來,似乎很為這種失控悔恨和委屈。蕭澤靜靜看著她,眼底沒什麼情緒,也不知信了幾分。
溫婉沒等來任何一句安慰,又隻好往下說:“皇上,這幻境興許隻是秦姐姐報複我們的幻術,她把自己塑造得如此光鮮亮麗,卻讓妾身和太後成了襯托她的醜角,讓皇上為她氣到吐血,讓百姓受其幻術蠱惑,搞得現在民心動蕩,朝中大臣們也惶惶不安,皇上可千萬彆再信她了啊!”
蕭澤聽完這段“出自肺腑”的勸誡,似有幾分感悟,“朕知曉了,朕不會再聽信她的妖言,你既說完,便退下罷。”
溫婉還想近身伺候蕭澤,多與蕭澤說點過去那些溫情脈脈的舊事,沒想卻被這一通話澆了個透心涼。
“皇上,您如今龍體抱恙,妾身放心不下,就請讓妾身伺候您左右吧!”溫婉放下所有自尊,卑微求道。
蕭澤此刻卻想的是另一個世界的秦皎是否在和野男人顛鸞倒鳳,“你說,那幻境中的秦氏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