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華滿身布滿傷痕,新鮮與老舊的血跡混雜在一起,體無完膚,虛弱的目光從季王踏入監牢起就一直停駐在她身上。
季王被眼前之景驚得一怔,雙眸不自覺瞥了李譽名一眼,似是在譴責她為何下這麼重的手,絲毫不懂憐香惜玉。這不是她們的人證麼?
李譽名無懼這目光,雙手一攤,無所謂地勾了勾唇角,她與淩華新仇舊怨一大堆,她還算尚有良知,一直守著底線,這些都不是最嚴厲的懲罰手段,放在錦衣衛的詔獄裡,這個女人的身與心,早都毀絕了。
季王繼續朝前走,李譽名既然沒叫她停下來,便預示現在都是安全的距離。
“王爺,可以了。”離鎖著淩華的鐐銬還有一丈距離的時候,李譽名喊了停。
季王負手站在淩華身前,同她麵對麵。
“王......王爺......”頭顱仿佛有千斤重,淩華吃力地抬起頭來,儘量讓自己的視線麵前同身前之人平齊。抬起頭來之後又見角度不太對,扭了扭脖子,許是因為傷口的緣故,她的姿勢生硬地仿佛這個腦袋不屬於這具身體。
季王儘力平複下心中那些翻騰的不適,回道:“我在這,你要我替你做什麼?”
“殺......”淩華的手抬了抬,在季王來不及驚詫之前將剩下的話說完:“幫我殺了......我......”
隨之而來的是長久的沉默。
幫我殺了我......這是淩華最後的哀求。
李譽名的眼中也閃過一絲驚異,不過很快就了然地平息了。死對於人來說,比生簡單,從來不是難事。
對於淩華來說,李譽名會取她性命,太子會取她性命,她自己也可以取她性命。可她寧願讓自己的這條命死在季王手裡,這是她生命中最後一次能讓死亡開花的機會。
“我......”季王不解地皺起了眉,求助的目光望向了李譽名,似是覺得不可思議。這與她預想的不同。
李譽名傾身上前,在季王耳旁解釋了幾句,她方恍然大悟,理解了此時淩華想要自己動手殺她的心思。
淩華這個人證是保不住的,送到宮裡,層層關卡,她根本活不下來,她們能做的就是取她口證,再找出物證,給太子扣上一項罪名。
“我答應殺你,你能否將藏書信的地方先告訴我?”季王往前走了兩步,應下了淩華的請求。
“可以,王爺的話,我信的......”淩華想笑,費力地扯起了唇角,奈何她的臉上布著幾道傷痕,一動便牽動傷口,給不了季王一個完整的笑容。
李譽名倒是驚訝於季王可以答應得如此之快,因為在她看來,季王平安順遂的十幾年裡,應當是連一隻蟲子都沒殺過......
李譽名看向季王的臉,企圖從她的臉上找到一絲退縮遮掩的痕跡,從而判斷這話的真偽。奈何看了半晌,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的東西,季王真誠得讓人不想信服也得信服。
“老六,取大力丸來。”以淩華此刻的狀態,說話都費勁,彆說提筆寫字了。李譽名要想讓她親筆寫出口供,就必須在她氣數不多輔之以丹藥。
丹藥是王妃製的,她們這些刀刃上過活的人,有時需靠著這些靈丹妙藥續命。在淩華這裡,續命是不可能了,大力丸隻能讓她暫時減少一些痛苦。
李譽名從自己兜裡取出鑰匙,解開了淩華頸上、腕上的鎖鏈,但雙腳未解,留有一些限製。她不敢全然信任淩華。
“去搬張桌子,再取筆墨紙硯來。”李譽名轉身對老六吩咐道。
“好。”老六動作很快,不需要多久就將所需的東西備好了。
長長的桌子擺在了淩華麵前,李譽名取來一個草蒲讓她席地而坐,進而將大力丹送入了她的嘴中。
季王就站在旁側看著,麵無表情,彆人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長長的睫毛投射在眼瞼下,留下了一片陰影。
“王爺可否替淩華磨一磨墨?”吃下了大力丸,淩華的氣力恢複了些許,抬頭望向季王,說話之時的腔調聽起來也不那麼令人難受了。
季王抬頭,同淩華眼神交彙,雙眸之中帶著一絲的猶豫。淩華揚了揚唇角,笑得一臉坦蕩:“王爺放心,窮途末路了,淩華不會對您做什麼的。”
季王歪了歪腦袋,大步朝著淩華走近,心裡防備驟減。她想,若是王妃在此,見著自己這樣,定然是要生氣的。
季王在淩華身旁跪坐了下來,二人之間隔著兩個身位,她拿起桌上的墨條,輕輕緩緩地磨起墨來。
淩華側目,一動不動地盯著季王,嘴角帶著溫柔的笑意。在這種環境中,真正備受考驗的是李譽名,她又得保證季王安全,又得讓事情順利地進行,一顆心緊緊提著,視線不敢離開淩華半分。
“好了。”磨墨不需要多久時間,季王見墨已磨好,正欲起身。淩華卻叫住了她:“王爺不急著走,就在淩華身旁坐一會兒吧。一份口供而已,耽擱不了王爺多少時間的。”
季王早知淩華不會隻提一個要求的,心裡已經有了準備,思慮一番,答應了。
李譽名的眼睛眯了眯,握緊了腰上的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