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走(1 / 2)

林啟櫃嚇得立刻躲到大隊長身後去, “強子, 你乾嘛呢,有話好好說啊。”

周自強不和他說, 追著他就打。

大隊長擺擺手,“行啦。”

周自強哼了一聲, 對林啟櫃道:“再讓我聽見你說我妹子壞話,見一次打你一次。”

林啟櫃癟癟嘴,你是乾部你了不起,跟個惡霸似的, 真是不講道理。他看周自強凶神惡煞一樣, 也顧不得再跟大隊長說什麼, 拔腳就跑了。

周自強還沒消氣, 盯著他的背影罵道:“神馬玩意兒!”

大隊長瞪了他一眼,“也是當乾部的人,這麼衝動能行?”

周自強撇嘴,“大隊長, 你明知道他胡攪蠻纏, 還讓他在這裡放屁呢?你那麼喜歡聞?”

大隊長被他氣笑了, 拿著煙袋杆子就抽他,“你這個混小子, 找打是吧。”

周自強輕巧地跳開,“我妹子來了,我去看看。”

他走到林菀家門口正好碰到出來的周朝生。

之前罵走了林啟櫃,周朝生就來找林菀, 之前他是不信草藥能治病的,更瞧不上林菀那點醫術,覺得不過是糊弄人而已。可現在林菀配的藥真的管用,他知道是做不得假的,劉婆子林老汪等人絕不可能是林菀的托兒。

“林菀,你哪裡來的藥方?”周朝生想不通,就算他家裡留下來的筆記,裡麵也隻記錄了有限的草藥藥性。可林菀這方子裡,足足有二十多種草藥。有些草藥,鄉下人隻知道俗名,他也不知道學名和藥性,也沒在書上見過。

林菀居然知道!

這讓周朝生刮目相看。

林菀笑道:“我家陸正霆研究的啊,他小時候可是神童呢,學習好讀書多,這是小意思啦。”反正他聽不見,也不愛和人說話,彆人也沒法求證,就是她的**光榮榜,有什麼好事兒就往他身上貼。

周朝生扭頭看看陸正霆,之前看到陸正霆,他頂多心裡可惜一句“這麼俊的男人是個殘疾,真是可憐”。這會兒卻忍不住要仔細看看。這男人是長得真俊,眉眼黑濃五官深邃,做事情的時候全神貫注非常認真。

對他的目光有所感覺,陸正霆抬眼看向他。

周朝生對上他的眼神,下意識地想躲開,這男人的眼神太過鋒利,乍對上有些不適應。

陸正霆朝他點下頭示意,然後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周朝生聽林菀講了一下,他道:“這麼好使那我和大隊商量一下,把這個方子加入日常用藥。”末了他加一句,“你放心,我不會偷你的方子,讓大隊給你工分。”

林菀笑起來,“我可沒想藏著掖著,方子大家都可以一起研究。我要謝謝周大夫幫我出主意。”

林菀一直堅持學醫是為了治病救人,不必藏著掖著,她很樂意和彆的大夫共享。就說西醫,大家都用一樣的藥,看病方式也大同小異,可每個大隊還是有一個赤腳大夫。

社會需要大量的醫生,遠遠達不到飽和的狀態,教會彆人也不會讓自己失業的。

而且方子是藏不住的,草藥也都是鄉下有的,時間久了懂草藥的大夫還是可以還原出來的。隻是彆人知道方子,卻也沒有那個精力去找二十多種草藥,更何況一副藥也治不好病,需要長期調理呢。

就說現代社會藥方隨處能查到,病人不還是得尋求好中醫看病麼。

不過她很感激周朝生主動幫她和大隊溝通要福利,如果她去說,還要擔心他會不高興懷疑她搶他的工作呢。

周朝生說去找大隊長聊聊,跟她告辭。

林母拿了雞蛋給他,他不肯要,“我是為了雞蛋來的?”說完他就走了。

林母有些無奈,“這個周朝生啊。”

周朝生出門碰到周自強,他道:“強子,大隊長在家不?”

周自強:“叔兒,在家歇著呢。”

周朝生就走了,直接去找大隊長說林菀的事兒。

大隊長正琢磨這事兒呢,老寒腿什麼的也算是當地的地方病。社員們不知道學名,都是習慣性地說老寒腿、腿疼之類的,其實都是一會兒事。這毛病疼起來他還耽誤下地乾活兒呢,腿疼、僵直,厲害了都不能走道。

之前林啟櫃來告狀,大隊長還將信將疑,尋思林菀真那麼厲害?現在周朝生這麼說,他就信了,而且周朝生主動說,這樣就不怕他不高興。

他看看周朝生:“那你覺得咋辦合適?”

周朝生:“請她來坐診,當天的掛號費都給她。藥草就讓社員們交,按照牲口草的標準給工分。收上來的藥材還讓林菀娘負責檢驗,用工分安排婦女幫著晾曬處理,我也能幫忙配藥。社員們要抓藥就找林菀娘,這樣一天給她十個工分,你覺得咋樣?”

至於藥費,因為草藥是村裡收的當然便宜,大隊隻需要把收草藥處理草藥的工分賺回來就行,社員們也不需要花錢,用工分付即可,方便得很。

大隊長點點頭,“是個招兒。”

周朝生:“外村要是知道肯定也有來拿藥的,到時候價錢比咱們的高一點,咱們保管不虧。”

大隊自然不會想靠這個賺錢,但是能解決自己社員的需求,這也是好事。

大隊長:“中,我和書記、會計碰個頭商量一下。給五柳大隊寫個赤腳大夫借調文書,讓閨女定期來咱們大隊出診,費用咱們自己負擔。”

周朝生就叮囑他給各小隊長吩咐下去,讓社員們交草藥,和交牲口草一樣的工分。這樣的草藥都是大隊自產自銷,以後社員們抓藥至少可以減免百分之五十。

大隊長答應了,“我記著啦。”

等他們聊得差不多,周自強又跑回來。

他進院兒就問他爹:“你那酒呢,給我一瓶,我去找陸正霆喝酒。”

大隊長倒是也沒管他,讓他去找娘要。

周母聽說他要去林菀家吃飯,她小聲道:“不過年不過節的,你咋個又去吃飯。”

之前林菀回門,需要大隊乾部給撐腰才吃過飯,這會兒不是什麼節日,吃飯那不是破費麼。

這年頭誰家也沒有多餘的糧食,每頓飯精打細算也就是七分飽。

周自強道:“我妹子請我吃飯,還要啥節日啊,不用。”

林菀娘家現在生活跟上來,也不需要吃魚肉細麵,家常的菜和窩窩頭吃吃就行,他不講究,所以他並不覺得是什麼問題。

他想跟林菀說說林啟櫃這個混蛋來舉報她的事兒,這個蠢蛋,竟然敢來自己家舉報林菀,他不知道自己和林菀的關係?真是蠢到家。

周自強還從自家菜園裡摘了茄子、黃瓜、豆角,用褂頭兜著,路上碰到林父下工回來就一起過去。

晚飯是雜合麵窩頭,菜都是當季的,因為有了雞蛋就炒了一個韭菜雞蛋,做了一個番茄蛋湯,再把周自強帶的黃瓜拍一盤,用鐵勺子燒熱一點油,丟幾個野花椒再剪個辣椒進去,就是香噴噴的辣子花椒油,拌涼菜噴香。

吃飯的時候,周自強要和陸正霆喝酒,他之前因為陸正琦討厭陸家人,連帶著對陸正霆也沒好感,自從上一次和林大伯家決裂鬨一場,他對陸正霆已經改觀。

尤其這會兒林菀說陸正霆幫她配藥,那個最好用的方子就是他配出來的,周自強就覺得他挺厲害啊。

有外人在場,陸正霆很安靜,除非彆人特意問他什麼,他基本不主動說話。

但是他喜歡看林菀說話,隨著對她了解越多,他就能更快更好的讀懂她的口型。讀彆人的唇語不是那麼容易的,語言那麼豐富,發音卻就那幾個,口型則更少。他能讀,也是半讀半猜的,他對林菀了解多,就仿佛有默契一樣,看她表情也能猜到她的大致說什麼。

林菀對周自強說的林啟櫃舉報的事兒根本不在意,給百姓抓藥這不是做生意,這是積德的好事兒,隻要藥材有用,誰舉報也不好使,還會被社員們圍攻。她現在重點跟周自強說蚊香的事兒,蚊香才是生意,她和大隊一起合作,但是她想要分紅,而不僅僅是給工分。

因為她需要錢!

她自己和大隊說副業分紅,肯定沒那麼容易,有周自強出麵就好很多。

就好比周朝生幫她跟大隊說看病抓藥的事兒,周自強說蚊香副業就最合適。

周自強一聽果然佩服得不行,笑得露出大白牙,“菀菀,你現在厲害啊,哥哥真是不認識你了。你當大夫就了不起,還會做蚊香,你這趕上大學生了啊。”

林菀笑道:“你彆笑話我,大部分都是我家陸正霆做的呢,配藥也是他幫忙。”

周自強聽她說我家陸正霆,就扭頭去看擺弄蚊香的陸正霆,忍不住歎了口氣,“真是可惜了。”這麼厲害個男人卻是殘疾,腿腳不好也就算了,耳朵好使也行啊,這聽不見就不能和人家交流,多憋得慌啊。

有時候他耳鳴都覺得很恐怖呢,更何況完全聽不見。

周自強自己是個外向的人,一會兒不說話就能憋死他,根本沒法想象陸正霆聽不見的感覺。

林菀怕陸正霆敏感覺察到什麼不舒服,便岔開話題繼續說蚊香。

周自強:“你放心,我去和大隊說,保管不讓你吃虧。有這個幫襯,叔和嬸子也能輕快些,還能攢點錢糧抓藥治病呢。”

林菀就拿了十盤蚊香給他,讓他拿回去給老書記等人分兩盤點點試試。樣品勝過千言萬語,不需要她推廣,他們自己就能判斷好壞。她又讓林母拿了幾捆藥材給他,“這是治療風濕的,你拿回去用砂鍋熬湯,讓大爺泡腿效果不錯。”

周自強:“那我可得讓他好好泡泡,彆浪費了。你不知道,林啟櫃沒占到便宜,氣得眼珠子發紅呢。”

林菀:“沒事,以後他和趙全美家一樣進我的黑名單。”

吃過飯又聊了一會兒,周自強就帶著蚊香和草藥回家。這一路上蚊子多得直碰頭,煩人得很。尤其他們家前麵是個水塘,夏天水多,蚊子也多,白天都被咬更彆提晚上。

他一進門先點了一盤蚊香放在自己和爹娘的房間,他沒結婚,和弟弟一起跟著爹娘睡。

點上以後,他又拿了幾盤蚊香去大隊。

吃過晚飯,他爹和書記、會計幾個在說話,屋裡也是蚊子嗡嗡的,因為害怕農藥中毒,有敵敵畏也不敢打,每個人拿蒲扇呼扇著。

他也不說話,就點上兩盤蚊香,往桌底下一放。

幾個乾部正在聊林菀那個祛風濕的草藥,有周朝生打包票,劉婆子林老汪等人做招牌,他們商量怎麼借調林菀來林家溝出診的問題。到時候他們給五柳大隊去封信說明情況,以後兩村互通有無,這樣就可以。

聊著聊著,林會計來了一句,“哎,今晚上沒蚊子啊。”

擱以前,那蚊子在蒲扇之間飄來飛去,瞅著空就能吸一包血。

周隊長也聞到味兒,“什麼味兒,還挺好聞。”

雖然有煙氣,但是鄉下人煙熏火燎的習慣了,並不覺得嗆人,反而因為蚊香裡的草藥而覺得好聞。

書記幾個低頭看了看,驚呼一聲,“哎呀,會計你這麼大方了,舍得買蚊香?”

以前書記說讓會計采購的時候買點蚊香回來,開會的時候點上,免得挨咬。林會計卻先蚊香貴,燒完就沒了不劃算,一直不肯買,沒想到這會兒竟然偷摸買回來了。

林會計立刻說不是自己買的。

周自強就哈哈直笑,因為喝了酒,他臉上紅撲撲的,真個黑裡透紅。

大隊長看他笑得那麼不矜持,真個憨裡帶著傻氣,真是辣眼,他拍了兒子一巴掌,“快彆抽風了。你買的?”

周自強得意得很,“這東西還用花錢買?自己做啊!”

這會兒不隻是大隊長,書記和會計幾個也對他翻白眼,“反正不是你做的,哪裡來的,快交代。”

周自強:“我妹子和陸正霆做的,四舍五入,約等於我做的。”

大隊長抬腳輕輕踹他屁股,“彆扯犢子了,說正事。”

怪不得林菀叫他去吃飯,原來是有正事兒,這閨女現在靠譜。

大家也不聊天了,把那盤蚊香拿桌上開始研究。老書記去城裡開會學習,是見過蚊香的,其他人基本都沒見過,甚至有人聽都沒聽過呢。

他們隻知道祭祖上香的線香,可沒見過一圈圈熏蚊子的香。

林會計:“這閨女厲害啊。當了大夫,連蚊香都會做了。”

眾人不約而同地頷首,的確厲害,看來逆境讓人成長啊。

周自強叭叭叭地給他們一通吹,把林菀和陸正霆吹得比大城市廠裡的工程師還厲害,末了,他道:“菀菀想和他們大隊合作辦副業,我趕緊搶過來問問咱們大隊。大家覺得咱們能錯過這個機會嗎?”

周隊長:“這東西麻煩不?價錢貴不?要是貴了社員買不起啊。”

林會計:“買不起我們賣給城裡。”

老書記:“他們倆就能做,應該不麻煩,估計也不貴,差不多的人家就能買上幾盤點點。”

鄉下也不全是窮的吃不起飯的,除非家裡特彆懶或者有病的,隻要好好勞動不愁吃飯的,總能拿工分來換點。

這麼一晚上點一圈,一個夏天點倆月,哎呀,不算不知道,一算真不少呢。就算大人不舍的,可家裡有小孩子的,點上蚊香就能保護小孩子不被咬,也減少了傳染病的機會。

自己大隊,附近的大隊……他們興致勃勃地商量做蚊香的事兒。

周隊長道:“咱們地少收成少,要是有辦法發展副業,當然是好事。我看這個行,比編席、掐辮子賺的多呢。”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

周自強立刻道:“方子是我妹子的,你們可不能獨吞,要給她一半分紅。”

周隊長瞪了他一眼,讓他彆胡鬨,“這東西得讓社員動手,要發工分,最後賺多少還不一定,你就先說給一半?”

周自強:“你急啥啊。我說的是扣掉了本錢,要是有賺頭就分我妹子一半,哪裡不對呢?就算不一半,起碼也得三分之一吧。”

大隊其他的副業,社員都是賺工分,根本沒分紅的。比如說女人幫忙掐草,男人幫忙編席。一張席編起來,也就給10到12個工分,材料是大隊的,賣了席的錢也是大隊的,社員拿不到。這些副業的錢彙總起來,基本就是大隊的提留金或者用來買種子、肥料等。

幾個乾部商量一下,覺得如果扣掉社員的工分、材料,賣完以後有盈餘,那倒是可以分給林菀一部分錢,反正也沒多少。

他們覺得壓根就不會有多少錢,這個蚊香雖然好,但是一年隻生產這麼一季,也就自己村或者附近村子社員們來買,能買多少呢?

就和大隊讓人編席一樣,受材料限製,一年頂多編一百張。這一百張來年還賣不掉,大部分都是自用。所以,他們真不覺得能有多少錢,但是他們覺得這蚊香很好,起碼可以讓社員睡個好覺,不會像以前那樣休息不好耽誤上工,而且蚊蟲肆虐還容易傳染疾病。

周自強不知道他們的彎彎繞,他又給林菀要工分。他知道林菀在乎娘家,陸正霆也真心幫襯,如果能給林菀娘家四個人的工分,那他們的日子才真不緊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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