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2 / 2)

陸大哥怒吼:“死娘們,我看你敢跑,你要是跑出這個門,你他娘就滾蛋,以後都彆回來!”

他這麼一喊,陸大嫂就不敢跑。

陸大哥一把將她拎回去,讓她跪院子裡給娘和妹妹賠罪。

陸心蓮:“大哥,你快算了吧,我們可不敢,彆回頭你不在家,他們又欺負我和娘。哎,我們哪裡……”

陸大嫂:“小姑,我什麼也沒乾啊,沒啊……”

陸大哥一巴掌把她打倒,“你還頂嘴!”

這時候林菀從外麵衝進來,見狀二話不說,從南牆根抄起一把掃帚,運足力氣朝著陸大哥戳過去,“人渣!”

陸大哥聽到動靜回身,看到林菀掄著掃帚打他,他下意識抬胳膊護著臉。可掃帚苗支楞巴翹的,而且磨禿的掃帚苗茬口又硬又利,倒是有大半探過他的胳膊戳在他臉上、脖子上。

除了被胳膊保護的眼睛,額頭、臉頰、下巴、脖子上頓時血淋淋的。

陸大哥疼得嗷嗷叫喚,掄著棍子就要打林菀。

“啪”一塊小石頭打在陸大哥的鼻梁上,又酸又疼,他眼淚瞬時就嘩嘩的,這一下可比林菀那一掃帚更狠,他感覺鼻梁要被打斷似的。

陸正霆收了彈弓,冷冷道:“你是不是活膩了,以為誰的媳婦兒都能打?”

他坐著輪椅,速度比林菀慢一些,提起門檻進來就看到陸大哥要打林菀,正好他替小明光收著彈弓和鴿子蛋大小的石子,來不及瞄準就抽過去。

這是沒瞄準,如果瞄準他能打掉陸大哥的門牙。

陸大哥捂著已經開始流血的鼻子,麵對陸正霆他氣得無處發泄,隻能把棍子狠狠地摜在地上。

林菀把陸大嫂扶起來,發現她耳底、脖子上都有沒褪淨的烏青,現在呈黃色、青色,非常刺眼。

陸大嫂相貌秀美,皮膚白皙,長個斑都很明顯,更彆說這樣的傷痕了。

她還怕林菀看到丟人,趕緊捂著,“沒、沒事。”

林菀:“大嫂,這還沒事?”

陸大嫂想說沒事,卻又委屈得很,就捂著臉抽泣起來。

陸心蓮還在屋裡喊,讓林菀彆多管閒事,“分家了,各掃門前雪,休管彆家屋上霜!”

林菀冷冷道:“除非你不姓陸,不在這個家裡。從今天開始,你必須去秋收上工,你要還在家裡偷懶,我就去告你一個資本主義小姐做派,妄圖淩駕於勞碌大眾之上!”

陸心蓮還想還擊,這時候陸正高從外麵進來,他沒好氣道:“咱們生產隊按照戶口算,有多少勞力就得去多少勞力,男人滿了十三的,女人滿了十四的,誰不上工就是走Z派歧視勞動人民!”

他這麼一喊,陸心蓮閉嘴了。

她開始哭,“哥,我是不去勞動?我病了啊。我……嗚嗚嗚。”

陸正高不理她,反而看著陸大哥,沒好氣道:“你可真能!這麼能,跟我走吧。”

陸大哥:“乾嘛?”

陸正高:“大隊組織搶收隊,家裡男勞力多的出一個,你收拾一下鋪蓋跟我去。”

陸大哥立刻拒絕,“不去,乾嘛都讓我去,上一次修水渠是我,這一次輪不到我。”

陸正霆冷冷道:“你不去就讓老四去。”

陸老太一聽讓陸正琦去,立刻喊道:“不行,不是還有老二?”

林菀:“二哥已經分家,不和你們一戶口不一起吃飯。”

你不是分了家還分得一個鍋裡攪和麼,那你就去!

多掙工分,掙出來就是大嫂和孩子的,哼!

治不死你!

去搶收隊,住外麵晚上又冷又潮,到時候得老寒腿,老了渾身疼,陸大哥才不想去呢。

他在家裡白天上工,回家老婆把飯做好,晚上老婆孩子熱炕頭,不知道多美呢。

他才不要去!

可他不去,那就讓陸正琦去,要麼就讓陸老頭去吧?

人家陸二哥已經分出去,自然不分擔這個事兒。

他雖然分出去,可他非要和爹娘摻和,一起吃飯就和沒分一樣,人家自然來找他了。

你不是孝順嘛!

陸老太雖然對他不錯,可他對陸正琦和陸老頭更好啊。

於是陸大哥再不樂意也沒辦法,他瞪向陸大嫂,“還不給我收拾鋪蓋!”

陸大嫂一聽他要出去,有些不敢相信幸福來得這麼快。他不在家,就沒人打她,她就能過好日子。

她剛要動,林菀拉住了她,搖搖頭。

陸大嫂不解地看著林菀。

林菀:“大嫂,你胳膊磕破了,去醫務室上點藥。”

陸大嫂忙擺手,“沒、沒事。”隻要男人不在家,沒人打她,她不疼。

陸大哥還想威脅她在家要好好伺候爹娘,卻被陸正高吼著趕緊去大隊報到,大隊管吃倆餅子,吃完就去最遠的地裡乾活。

陸大嫂原本整個人瑟縮著,驚弓之鳥一樣。這會兒陸大哥一走,她就跟卸掉了枷鎖一樣,舒展了幾分。

林菀問她,“大嫂,你要不要把糧食帶上,去醫務室跟我們搭夥?金大夫也和我們一起呢。”

這樣大嫂就不必管老的那一家子吃飯,讓他們自己做去。

陸大嫂有些為難,“那我要是過去,孩子……”陸明良和欠兒倒是可以跟著她去醫務室搭夥,那還有名善和飽兒。雖然倆孩子不親她,可她卻又不能不管。

林菀:“那你還要繼續伺候一大家子?”

之前有二嫂幫襯,她不至於一個人勞累,現在二嫂分出去,跟彆人搭夥,這一大家子的飯可都是大嫂一個人張羅呢。

林菀都不必和她說明良挨打的事兒,畢竟這孩子在家裡挨打是家常便飯,陸大嫂也管不了。

陸大嫂腦子裡一片空白,被嚇得驚弓之鳥一樣,隻要不被挨打就謝天謝地,根本沒有精力思考伺候這麼多人有什麼不對勁的。

陸老太和陸心蓮在屋裡叫喚,罵陸大嫂偷懶,讓她趕緊做飯,要餓死了。

林菀:“餓死了自己做,現在是新社會,你們還想當地主婆子把彆人當丫鬟不成?”

這時候陸老頭從外麵回來,倒背著手,駝著背,拉著臉,耷拉著眼皮,似是沒看到他們一樣,腳步卻重重地踩著,鼻子裡還哼哼著。

林菀就知道他早回來躲外麵呢,聽見她勸大嫂不管他們才進來。

那母女倆聽見他回來,立刻告狀,先是告林菀詛咒老太太早死,要提前給她摔盆子,又是陸大嫂挑唆孩子踩她臉,林菀挑唆陸正高把老大弄去搶收隊,還讓陸心蓮上工等等。

陸老頭被她們鬨得頭大,餘光瞥著陸大嫂,有心讓她趕緊做飯,可林菀在那裡和她嘀咕什麼。陸老頭心裡有氣,卻又不好使喚兒媳婦,隻甕聲甕氣道:“彆耽誤過晌上工。”

說完他裝了袋煙,又啪嗒啪嗒地踩著草鞋出去了。

他一走,陸正霆也給林菀示意,他先出去。

他怕自己在這裡,林菀和陸大嫂說話,陸大嫂會害臊。

陸心蓮又催,“爹說彆耽誤上工,趕緊做飯!”

陸大嫂就要趕緊去做飯。

林菀一把拉住她,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注視著陸大嫂。陸大嫂這個年紀,本應該是最成熟美麗的時候,如今卻畏首畏尾,怯懦哀怨,加上她性格本身就敏感多思,如果繼續這麼下去,總有一天還是會重複舊路。

陸大嫂朝她擠出一絲笑容,“弟妹,謝謝你。他不在家,我鬆口氣。我……”

“嫂子,他這會兒不在家,那過陣子回來呢?”

林菀目光凜然,看得陸大嫂心裡有些慌。

陸大嫂本來就腦子裡渾渾噩噩的,沒工夫也沒那個腦子仔細想一些問題,這會兒被林菀迫著,她就有些不知所措。

她猶豫了一下,歎了口氣,“這就是我的命,我生來命苦。”

林菀:“什麼命不命的,當皇帝的也有被打死的。人善被人欺,跟命沒半點關係。你不想挨打,誰也不能日複一日打你。”

不是什麼階級敵人,隻是夫妻,他能打一次打兩次,怎麼能日複一日想打就打?

就說原書裡的陸明良和小明光倆,小時候被打,可等他們九歲,陸老太就不敢再打他們。十二歲,陸大哥都不敢再打他們。

陸大嫂還是有些茫然,“你們男人不打人,你們命好。”

她抹眼淚,她不想挨打啊,每天小心翼翼地伺候老太太和小姑,可她們還是挑唆男人打她,拿她撒氣。

林菀笑起來,“大嫂,你覺得我命好嗎?我剛嫁進來不是跑了男人嗎?要是認命,是不是得找個沒人的地方跳河拉倒?”

陸大嫂腦子裡的混沌仿佛被什麼撥了一把似的,她看著林菀,思路有點清楚起來,是啊,當時她還覺得三弟妹可憐,被老四拋棄了不得已嫁給殘疾的老三。

要是她,嫁過來當天男人跑了,她羞憤得肯定得上吊拉倒。

現在看,人家林菀沒認命,老四跑了人家嫁給老三,老三有錢,林菀又當了赤腳大夫,這會兒公社都誇。

她不由自主地又要覺得是林菀命好,能當大夫,卻想到林菀去挖草藥,回來和陸正霆研究,還拿著金大夫的筆記沒日沒夜地看,然後去參加考核,贏了陸正霞。

這是人家林菀自己努力得來的。

林菀看她臉色不再那麼惶惶然,反而有些陷入思索的樣子。

她又問:“大嫂,她們挑唆大哥打你,有沒有挑唆二哥打二嫂?”

陸大嫂就想起二嫂剛嫁來的時候。

一開始老婆子也讓二哥打陸二嫂,陸二哥雖然不真打,也會裝樣子給老娘看。可人家陸二嫂就不受欺負,直接把男人脖子上撓出三道紅血印子,晚上不讓他上炕,要和他拚命。

從此陸二哥再沒敢跟她比劃過。

二嫂潑辣些,自己太好麵子、生性綿軟,不夠硬氣。

要是自己當初和二嫂那麼潑辣,陸大哥他敢一直欺負她嗎?

她想起一些事兒來,有一次因為明良被打,她發狠了跟男人撕扯,也撓了他好幾下,雖然他也打了她,可後來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再打她。

後來,為什麼他又開始打她了?

真的是自己命不好嗎?

如果是二嫂或者林菀嫁給陸大哥這樣的,她們也會像自己這樣一直被欺負嗎?

陸大嫂抬眼看著林菀,三弟妹生得漂亮,長眉大眼,高鼻菱唇,並不是潑辣麵相,可她眉宇間卻帶著一股英氣,讓人不敢欺負她。

林菀:“大嫂,什麼是好命?多少皇帝也做了古,多少有錢人也入了土。”

什麼是命好?

陸大嫂不由得想起來,小時候她覺得地主家的小姐命好,不用乾活,吃不完的白麵,穿不儘的新衣。

可後來呢,地主家被打倒了,地主小姐成了狗崽子,她反而是又紅又專的貧苦大眾婦女。

長大以後說婆家,地主小姐沒人要,因為成分不好,隻能嫁給一個大她十來歲的光棍兒,而她嫁了個貧下中農小子,又俊又有力氣。

現在呢,地主小姐的老男人把她當閨女寵,好吃好喝伺候著,從來不許彆人欺負她,也沒人敢再批/鬥她。

而自己,那個又俊又有力氣的小夥子,他什麼都聽他娘和妹妹的,一點都不疼媳婦,他還打老婆!

所以,是命嗎?

命到底是好還是壞?

命是一定的嗎?

她感覺腦子裡轟隆隆的,就跟打雷一樣衝破了原本的那些濃霧,腦子越來越清楚,連帶眼神都堅定起來。

她仿若大夢初醒般,“弟妹,你說得對,不是我命不好,是我給他們欺負我的機會。要是他第一次打我,我就拿刀和他拚命,他還敢打我?要是她們第一次挑唆,我就摔盆子摔碗,和她們一樣躺著不乾活兒,打死我也不服軟,她們還敢欺負我?還敢打我孩子?”

她越說越激動,感覺一股熱血往頭上湧,轉身就衝去東間,一把搶過桌上的一個手箱,嘩啦啦倒出裡麵的東西。

陸心蓮撲過去搶,“你敢動我的東西,你瘋啦!”

陸大嫂這會兒腦子熱熱的,激動得渾身發顫,全憑著一股子勁兒衝進來。

她看陸心蓮撲過來,想也不想抬手就狠狠扇在陸心蓮的臉上,“這是我的嫁妝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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