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應了一聲,“大嫂,怎麼啦?”
然後她就聽見小孩子咳嗽的聲音,原來是明瑞傷風咳嗽了。
林菀忙迎出去,就看大嫂抱著陸明瑞,旁邊跟著掛兒和欠兒。
小孩子才兩三歲,這會兒因為感冒鼻子下麵都擦破通紅一片,而且咳咳不斷。
陸大嫂:“弟妹你看明瑞咳嗽得可厲害了。他前兩天流鼻涕,這兩天好啦。結果昨天下午到晚上又咳嗽,我在西屋都聽見,後半夜才睡著。掛兒說他一上午也沒咳嗽,都尋思好了,你二哥二嫂也都上工去,這會兒又咳嗽厲害,掛兒就帶他來看看。”
林菀表揚掛兒,“真是個懂事的姐姐,以後就這樣,生病了就來醫務室找三嬸。”
掛兒笑起來,“三嬸,你當大夫可好呢,我娘說你是咱們的依靠。”
林菀:這帽子扣得有點大,我頂不起來。
掛兒說完就跟後麵出來的陸正霆問好,陸正霆看她招手就知道和自己打招呼,微微頷首。
林菀:“去醫務室,先聽聽。”
陸明瑞這是傷風引起的炎症,有點支氣管炎。
掛兒很內疚,“他一開始流大鼻涕,後來好了呢,我們就以為沒事了。”
林菀就簡單給他們科普一下上呼吸道感染的一些知識,然後道:“流鼻涕隻是一個症狀,還有可能喉嚨腫痛,炎症繼續下移,就會咳嗽引發氣管支氣管甚至肺炎。”
金大夫也在那裡忙,好幾個病人,不過還是抽空過來給小明瑞聽了聽,確認一下,他和林菀意見一致。
吃點消炎藥,隻要炎症沒了咳嗽也會好的。隻是小孩子咳嗽起來難受,最好還是配著止咳祛痰的,這個就要林菀給配。
為了讓明瑞好受點,林菀就給他針灸一下。
她先針定喘,後針了天突,小孩子體弱,針灸時間要短,幾分鐘以後取針,然後在大椎拔了個火罐,再推拿一下其他幾個輔助穴位。
雖然還有點喘,但是咳得不是那麼厲害了。
陸大嫂笑道:“你們三嬸可厲害。”
掛兒都星星眼了,看著林菀的眼神崇拜得很,“三嬸,我長大了想跟你學看病當大夫!”
林菀摸摸她的頭,“好啊,不過你先得去上學。今年暑假以後就去讀一年級。”
掛兒:“我是女孩子,哪裡能上學啊?”
林菀:“現在分家,老太太管不著你們,你娘說了算。”
掛兒就耷拉了腦袋,“我娘……也不讓。”
這時候有些人也不是故意重男輕女,而是社會風氣如此,不隻是女孩子不讀書,男孩子讀書的也少。一般力氣小乾不動活的時候讀兩年,十歲左右就要回家做家務。尤其女孩子,又能做飯又能看孩子,自然沒那個時間讀書。
最重要的一點,這時候文化運動,讀完初中高中就下鄉、回鄉,社員們更覺得讀書沒用。
林菀笑道:“沒事,我和你爹娘說。”
掛兒立刻又開心起來,“三嬸你真好。你和我娘說,就算我讀書,我也會看弟弟妹妹割草的。”
林菀就讓她和欠兒在這裡玩兒,讓陸大嫂給明瑞熬藥,好了在這裡喝。
等明瑞喝了藥,掛兒就領著他和欠兒先回陸正衡家。他們兩家搭夥兒做飯,掛兒回去幫忙撿柴火幫著燒火做飯。
大嫂之前把欠兒的口糧給二嫂,讓欠兒跟著掛兒,姐妹一起也方便。
這邊陸大嫂和林菀他們搭夥兒,早飯林菀負責,晌午和晚飯陸大嫂來做,如果林菀不忙就和她一起。
林菀又抓了幾份藥,就跟金大夫說一聲過去和陸大嫂做飯。
“弟妹,咱們做南瓜疙瘩湯吧,一點油熗蔥花鍋,熬得濃濃的,保管噴香呢。”陸大嫂現在有了盼頭,不隻是工作賣力,做飯也願意動腦筋。
“好啊,那我去摘點嫩南瓜藤和葉子,丟進去當菜了。”林菀拎了個小籃子就往菜園去。
等她摘了菜出來碰上來找她的陸正霆,兩人就一起回家。
正走著,就見陸心蓮跑過來,衝著他倆,“哎!”
林菀聽見沒理睬。
陸心蓮見他們不理睬,心裡有氣,卻也沒辦法,隻得追上去,“孫鳳仙呢?娘叫她回家做飯去。”
林菀送她一個白眼,懶得說一個字。
你叫嫂子,我都未必搭理你,你還哎哎哎、孫鳳仙,你算老幾啊。
分出來以後,那家的事兒林菀都懶得聽,所以陸大嫂陸二嫂都不跟她嘀咕,倒是掛兒有時候會說昂托」糜秩綰穩綰瘟恕
陸心蓮委屈得要命,覺得林菀不識抬舉,她就衝到林菀家,正好看到陸大嫂在做飯,她一跺腳,“娘叫你家去做飯!”
陸大嫂已經熗了鍋燒開水正往裡丟雜糧麵疙瘩,眼皮都不抬,“分家了,我和你三嫂家搭夥。”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給臉不要臉!陸心蓮氣得臉色都變了。她朝著陸大嫂伸手,“你看,你看我這些天累的,指頭都爛了。你也不知道心疼一下。”
陸大嫂都被她惡心笑了,心疼?
陸大嫂剛嫁過來的時候,陸心蓮才四五歲,幾乎是她帶大的呢,可陸心蓮是怎麼回報她的?
她看林菀和陸正霆回來,笑道:“頭會兒大娘還給了半個南瓜,我看咱們多切一些也夠。”
林菀笑道:“好啊,南瓜多點還管飽。”
她舀水和陸正霆洗手。
陸心蓮看他們三個誰也不理睬她,簡直要氣死了,她一跺腳,“你們聽沒聽見我說話?”
林菀:“不好意思,分家了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這可是陸心蓮之前說她的,原話奉回。
陸心蓮臉色一變,氣道:“我上工拾棉花,手都爛了,你們看不見嗎?還不給我拿藥擦擦。”
林菀沉下臉來,“滾!彆跑我跟前來耍公主病。”
我又不是你娘,你來跟我撒嬌?有本事的時候就欺負彆人,沒本事就來撒嬌,你當你自己是誰啊。
陸心蓮看他們對她這麼冷漠無情,忍不住就哭了,委屈萬分。
自從陸大嫂也帶著口糧出來以後,那一家子就亂了套。
陸心蓮現在被逼著上工,天天去拾棉花,累得她腰疼手疼,被曬得頭暈眼花,時間長了手指頭被戳得都是倒戧刺,血淋淋的,洗手洗臉、拿筷子吃飯也鑽心的疼。
不僅如此,她還起不來。
從前早上她睡到八/九點鐘起來,這會兒五點半、六點起床,最晚七點半就要上工,遲到全隊點名扣工分。
早晨不隻是她起不來,陸老太也起不來。
陸老太被陸大嫂那一胳膊肘子拐得心臟一直不舒服,早晨頭暈眼花四肢無力,根本起不來做飯。
可一家子上工的上班的,總不能不吃飯。
於是,陸正琦早起做飯,吃完再去公社上班。
但是晌午和晚上必須要陸老太和陸心蓮母女倆做,兩人一做飯就罵咧咧,不是罵林菀就是罵陸大嫂,然後就開始哭,要多慘有多慘。
還不僅如此,沒了陸正霆和林菀的補貼,家裡口糧就隻能和彆人家一樣,普普通通,頓頓雜糧麵窩窩頭或者黏粥,又苦又澀難吃得要命。
陸心蓮覺得她要被折磨死了。
一開始她還發狠,陸大嫂想回去沒那麼容易,除非磕頭認錯,還得天天給她洗衣服等等。
結果陸大嫂出來以後就不理睬他們,早晨就去醫務室,一白天不回家,晚上回家睡覺。
她都不在家洗衣服!
陸心蓮幾次想讓她給洗衣服,都找不到機會!
這麼做飯、做家務、洗衣服、上工,要逼死她了,她終於忍不住就來找陸大嫂,想讓大嫂回家做飯做家務。否則就要她和娘做,她的手會爛掉的。
她心疼自己,順便也讓他們心疼一下自己,看看自己上工拾棉花手都爛了。
可惜,人家討厭她還來不及呢,誰會心疼她?出來以後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林菀不但不給她拿藥,還直接讓她滾!
她哭著喊道:“你們、你們,我知道你們是什麼人了,你們不要後悔!”
林菀頭也不抬,“你這病我治不了啊,你趕緊一邊兒去。”多大的臉來這裡找存在感呢。
公主病就是慣的,不理睬不慣著就能自愈。
陸心蓮又氣又傷心,跺跺腳撂下一句狠話憤然離去。
陸大嫂雖然對她冷漠,可畢竟像看閨女一樣看大,心底裡難免還有點感情,不過卻硬生生摁下去了。
她自己有閨女有兒子,沒那個閒心去心疼彆人。
吃完飯,陸大嫂切了幾個小香瓜端上來。
林菀吃了一塊,真甜!“對了,我明天去趟縣裡,要是回不來就住招待所後天回來。”
金大夫:“有糧票嗎?”
林菀點點頭:“有呢,陸正霆之前給的。”
他托沈飛弄了一些長期糧票,一年內有效期,都給她了。
金大夫就不擔心了,他說兩句話,吃一塊瓜就去大隊。
陸大嫂也收拾一下,刷刷碗就先回去照顧孩子,陸明瑞生病,怕陸二嫂照顧不過來。
等外人都走了,就剩下陸正霆和林菀。屋裡氣氛融洽自在,沒有半點尷尬。
陸正霆手裡拿著一塊小香瓜,用一根自製的竹簽把籽兒都撥掉,然後遞給她。
林菀看了看他,點點頭:“對了,要不你明天和我一起,正好讓師傅看看你的腿,量量尺寸。”
陸正霆垂下眼睫,她是真的充滿了信心啊,他就什麼也不說,隻管配合就是。
林菀看他垂眼不說話,油燈在他斜上方,燈光灑下來把他眼睫投下長長的陰影,這個睫毛精啊,鼻子的弧度真漂亮。
她不記得哪裡看過一本書,一個人好不好看,先看皮囊底色。
如果周正就算三分,整潔乾淨,那有五分,若是儀態好那起碼能有七分,這些都是外在,而如果他有內在靈魂,有一份淡然超脫沉穩的氣質,能夠專注凝神地做事情,那就有九分。
這個男人麼,皮囊就有十分了,儀態又好,氣勢沉穩冷靜,做什麼又能專注沉凝,他怎麼就長到她心裡去了呢?
陸正霆對上她含笑又含情的雙眸,心神震顫,便也移不開視線。
良久,他才緩緩說:“以後不管你做什麼,出遠門我都陪你去。”
他語氣堅定得很,甚至不容她反駁。
他怕她沒出過遠門,貿然去縣裡會怕生或者迷路。
林菀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