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們都想回城, 可他們想要的是名正言順地回去,有合法手續,而不是偷摸當逃兵,也不是被遣送回去。
俞國建立刻喊道:“你們不能遣返我們, 我們是被派下鄉插隊的,你們沒有權力趕我們走!”
會計道:“我們沒權力趕你們走, 但是你們來這裡不好好勞動, 整天挑撥知青和社員關係,還偷雞摸狗,我們要不起你們。”
其他知青立刻指責邵毅翰幾個,讓他們趕緊認錯,保證以後不敢了。
要是被遣返回去, 他們也不能留在城裡,還得去彆地下鄉, 而且檔案上會被記大過,到時候其他大隊也不願意接收, 就算接收也會把他們當壞分子看待的。
“趕緊道歉, 給大娘賠了母雞!”
“是啊,現在書記和大隊長沒來, 就當小事。”
有個同夥兒迫於壓力把昨晚他們去外麵小屋子裡燒雞的事情給招了, 他實在是怕被送回去, 到時候連累家裡人抬不起頭來。
邵毅翰四個也沒辦法,即便萬般不情願也得跟陸大嫲嫲道歉。
“我們賠你錢。”他還有些不服氣。
“誰稀罕你的錢?你有錢能買著雞?”陸大嫲嫲這樣的老好人都動了氣,這會兒買雞一斤幾毛錢, 一隻雞可能不到兩塊錢。可養著雞每天都下蛋,要了兩塊錢能用多久?除非是不下蛋的多年老母雞,否則誰舍得賣掉?
最後會計協商,讓幾個知青湊了兩塊二毛錢給陸大嫲嫲,她也可以再養一隻。
邵毅翰幾個不情願地湊了錢。
陸大嫲嫲:“行啦,你們搬出去吧,讓大隊另外安排地方,我老婆子招待不了你們這些貴客。”
邵毅翰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大娘,為這點小事兒你就趕我們走?”
說實話他在陸大嫲嫲家住得很舒服,大嫲嫲這人和善不挑剔,他們住在這裡也自由一些。而且大嫲嫲家比較講衛生,屋子裡沒有異味兒。其他知青有說不是跳蚤就是虱子,有的還有臭蟲呢。
現在他們被陸大嫲嫲趕出去,那住誰家?
俞國建:“對啊,我們都道歉了,也賠了你雞,你還想怎麼樣啊。”
陸大嫲嫲:“我沒有大道理,不過我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呢。”
陸大嫲嫲不肯讓他們繼續住下去,大隊隻好給他們另找人家,不過因為他們偷雞的事兒,其他人家也忌憚。
他倆倒是想去找金大夫借住,可惜金大夫拒不接受,最後沒人願意要他們倆,大隊隻好暫且把他倆安排在牲口院裡,讓他們跟看牲口的飼養員住一起。
……
林菀明日要去縣裡報到,她需要帶自己的被褥、洗漱用品。
之前陸正霆怕她一條被子太薄,從大隊買了一些棉花,找人幫忙軋出棉籽彈成蓬鬆的棉絮,又買了一些土布,托陸大嫲嫲給縫成被子。
林菀笑道:“我帶兩條棉被,會不會太奢侈了。”
現在知青們下鄉都帶一床被子,有人連褥子都沒呢,她既有褥子還有兩條被子,太奢侈了。
陸正霆:“醫院宿舍不給生爐子,你隻能灌熱水袋,兩條被子很有必要。”
小明光不舍的林菀自己出門,“娘,我們能去看你嗎?”
林菀笑道:“我會回來的啊。天氣這麼冷,又沒有汽車,你們不要出門,在家裡好好聽爹和大娘的話。”
陸明良:“三嬸你放心,我負責照顧弟弟,再也不讓他摔了。”
上一次從柳樹上摔下來,雖然被陸正霆接住,陸明良還是挺害怕的。
林菀揉了揉他的頭,“明良最有哥哥的樣子了,三嬸放心,”
陸大嫂把她要的幾樣膏藥給端過來,有的是送給黃大夫的,還有送給陸大姐的。
陸大嫂:“弟妹,你不在家,我把明良和小光帶那邊去睡吧。”
陸大嫂尋思陸正霆腿腳和耳朵都不方便,一個人帶著倆孩子更為難。
林菀笑道:“沒事的,現在他們不起夜,起來也知道自己下地找尿罐兒。”她是絕對不會讓小明光過去睡的,畢竟知人知麵不知心,誰知道陸老太和陸心蓮倆會不會發瘋拿孩子撒氣?當然陸明良想娘回家睡是可以的,林菀不管,而且豆花是他親姐姐,也不至於傷害他。
陸大嫂就知道林菀還不放心,其實現在陸老太和陸心蓮過得可憋屈呢,陸正琦認為她們有危險,限製她們接近孩子,不過林菀小心些也沒錯。
第二天吃過早飯,孩子們去上學,林菀收拾一下等公社的馬車過來。
第一批有5個大夫過去,公社馬車幫忙送到醫院。
陸正霆幫她把被褥打包捆好,加上衣物、茶缸臉盆等也有不小一堆,她自己拿不過來。陸正霆去牽馬,套上馬鞍,再把行李綁在馬上,“我去送你。”
林菀示意他不用那麼麻煩,一會兒馬車來了往上一丟就行。
很快公社馬車到了,在村口吆喝,“林大夫,林大夫!”
陸正霆牽著馬陪林菀過去,卻見胡向陽也推著自行車過來,他微微蹙眉,“他也去學習?”
林菀攤手,她也不知道,大隊沒有通知,估計是個人行為。
胡向陽跟林菀道:“林大夫,我請了假回家一段時間。”
他要去醫院學習,卻不是通過公社,所以大隊也不知道,但是他請假回家大隊自然準的。
林菀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麼,更不問他為什麼請假,家裡是不是有什麼事兒之類的。
胡向陽看她那麼冷漠,原本激動的情緒頓時冷淡下來,他推過去把自行車掛在馬車後麵上了馬車。他尋思等林菀過來,他可以解釋一下,自己不是故意跟著她的,他已經想開了。
林菀示意陸正霆幫她把行李拿上車,他卻上了馬,回頭對林菀道:“說好送你的,走吧。”
林菀想說不用,她坐馬車就行,可他聽不見,天冷風也大她掏紙筆出來寫也麻煩,她隻得跟趕車的說一聲,讓他們先走,她隨後騎馬跟上。
“陸文書怕我們把林大夫拐跑了啊。”有大夫打趣他們。
林菀笑著揮揮手,“彆瞎說,你們先走。”
她站在地上,一手搭著馬鬃,仰頭看著陸正霆,笑道:“哎,你怕什麼啊?我還能跑了不成?”
陸正霆低頭朝她伸手,“你說什麼?我聽不見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走吧。說好了送你的。我已經跟金大夫打過招呼,他會幫忙照顧孩子,不用擔心。”
林菀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她對胡向陽沒意思,胡向陽也不再糾纏他,他也不是不知道,怎麼還這麼在意呢?
陸正霆看她不上馬,直接俯下/身子,攬著她的腋下把她給拎上馬,“我說送你的。”他在她麵前難得如此固執。
林菀:“不是送到村口嗎?”她理解的送是送到這裡為止,可不是送到縣裡啊。送人送到目的地?
哎,他聽不見,她想跟他理論都沒招兒,隻能自己嘟囔一下拉倒。
她發現陸正霆聽不見也有好處,比如說吵架的話,她說什麼他也聽不見,那就不會生氣不會和她爭吵。他就隻管說他的,節奏掌握在他手裡,她隻能跟著他走。
當然,她可以不理睬他轉身走開,可那樣他就會一直很委屈地盯著她。
那眼神,她真受不了,一秒鐘也受不了。算了,他想送就送吧,她根本沒法生他的氣,半秒鐘都生不起。
畢竟他的人生觀和普通人的不一樣,而她的和其他人也有區彆。對他來說,在乎的人真的比一切都重要,可以放下一切送她去縣裡,能多和她呆在一起哪怕一分鐘也覺得開心。
雖然他不會說這種肉麻的感覺,可她體會得到。
就好比從前他可以一個人坐在輪椅上,一天一天地看天、看水、看花花草草甚至看螞蟻搬家,不需要和彆人說一句話,對他來說時間和周圍就好似沒有什麼真實的意義一樣。
現在她已經進入了他的世界,進入了他的內心,成了他真實的意義,自然也會承受他過多的關注。
而這些可能是他自己意識不到的問題。
天冷風硬,路上沒什麼行人,他們就不緊不慢地走,這樣馬不累,人也不會被吹得透心涼。
地裡莊稼已經被收割完畢,一眼望去,天高地闊,除了一塊塊墨綠色的麥田就是黑黝黝的土地。
陸正霆:“生氣了嗎?”
林菀笑起來,搖頭,為什麼要生氣?
“你一直都沒說話。”風把她的發絲吹起來,打在他的臉上,他卻不舍得把它們撥下去。
林菀側了側身子,扭頭看他,“我說話你也聽不見啊。”
反正沒人,她湊上去親了親他的下巴,卻被他吻住了。
好一會兒他才放開她,幫她擦了擦嘴唇,免得被風吹裂了,“我聽不見,可我能感覺到。”
她貼在他懷裡,說話的時候胸腔會震動,臉上的表情也會隨著說話的內容有所變化,他覺得觀察她的表情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就和讀她的唇語一樣,可以知道她的情緒如何。
他說要送她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他看得出她是驚訝又帶一點點生氣的,或者不是生氣更像是有點無奈。可能沒想到他會這麼任性吧。
他仗著自己的殘疾,在和她的感情世界裡,有時候……他必須承認,的確是有點任性的。
他無法自拔地迷戀她,依賴她,也希望她能像他依賴她那樣依賴他。
他對她的感情濃烈又深沉,他表現出來的隻是冰山的一個小角,看起來克製、平淡又足夠尊重,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對她有著多麼強烈的占有欲。有些時候,她是單純而害羞的,他雖然一樣單純,可他自學能力很強大,甚至會克製不住地有些霸道。
也許她有點怕,她其實想去縣裡學習,這樣可以避開他。
如果他足夠理智,應該適可而止,讓她自己去縣裡,不管是和胡向陽還是和誰一起同行,其實沒關係,那不是關鍵問題,關鍵是……他不應該讓她怕他,更不應該讓她想要躲開他。
他怕失去她。
比害怕失去腿、失去聽力還要害怕。
林菀靠在他懷裡,片刻都沒聽見他說話,她就靠在他臂彎裡抬眼看他。
他臉上有沒來得及收起的情緒,眼神略顯陰鷙、表情溫柔又悲傷,卻透著堅毅和倔強。
不過也隻有一瞬間,那些複雜的情緒已經消失不見,就好似她的錯覺一樣。
他讓她靠在自己臂彎裡,“你可以睡一會兒。”
林菀輕輕地晃著腳,“這麼冷的天好想吃烤羊肉串啊,最好再來兩串雞翅,海帶結、土豆片也不錯。”她抬手勾著他的頸,眼裡亮閃閃的,“你說叫花雞是不是很好吃啊?那幾個知青還挺有辦法,弄得我都想試試了。是直接連雞毛一起烀上泥巴燒還是要清理乾淨呢?”
陸正霆笑起來,笑意在眼底流淌,“想吃什麼,雞?”
林菀頓時來了興趣,“對,吃雞。我們可以去買隻雞,然後找個地方挖個坑,活點泥,包起來燒燒,看看是不是格外好吃。”
兩人研究叫花雞、烤全羊、手把肉、鹵牛舌等等研究了半路,最後餓得肚子咕咕叫便下來吃乾糧。
他們也沒進村,直接找個避風的溝,弄點草、樹枝,搭個簡單的小灶點火,然後把帶的乾糧拿出來烤烤,吃起來熱乎乎的。
傍晚的時候他們到了縣裡,先把馬寄養在郵局,那裡有馬廄,交錢就幫忙喂馬。然後他們背著行李去醫院旁邊的學習班,有專門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那裡擠了二三十個前來報名的赤腳大夫。
“集體宿舍,六人一間,按照報名表去各自宿舍。”
天冷陸正霆幫她把報名單寫一下,林菀站在那裡和自己公社的幾個大夫招呼,其中一個叫荊豔春,很喜歡找林菀請教醫術。
“林大夫,這不是你們村的那個誰?”荊豔春指了指另外一個公社的馬車。
林菀順著看過去,居然是陸正霞。
陸正霞上個月嫁到鄰公社去,因為娘家是乾部,所以也嫁了個乾部家,男人是做會計的。那村裡隻有男大夫沒有女的,她剛嫁過去就說自己學過大夫,在娘家也是當赤腳大夫的,建議大隊任命一個女大夫方便女社員們看病。於是她就成了大隊的女大夫,並且代替醫務室前來醫院參加培訓。
陸正霞剛到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林菀,畢竟一群皮膚粗糙的婦女裡夾雜著一個白淨水靈的人還是非常紮眼的,想不注意都不行。
不隻是她,來報名的大夫們不管男女都盯著林菀看呢,還有人打聽她是哪個公社大隊的。
林菀和陸正霞的眼神在半空碰了碰,彼此心照不宣地移開,就跟沒看見一樣。
荊豔春驚訝道:“她居然不過來打招呼!”
林菀:“我也沒過去,大家扯平了。”
荊豔春常去公社是知道當初的八卦的,撇撇嘴,“真當彆人不知道她什麼人兒。”
陸正霆寫完,起身告訴她宿舍號。
荊豔春看看自己的,很失望,“林大夫,我去跟負責人說說換個宿舍,咱倆一個宿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