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琛是知道賀曉遠今天有飯局的,他起先挺放心的,覺得賀曉遠雖然一個人,但向來還算機靈,巴雷又是小公司,指著和思普這邊合作,不至於做出灌酒得罪人的事。
但他忽略了年輕男生年紀小、經曆得不夠多這點,更沒想到賀曉遠為了項目,會心甘情願自己喝。
陸琛後悔早些時候沒有多提點幾句,或者索性讓常北陪著。
如今賀曉遠的樣子,一看就是喝懵了,估計也有些醉了。
身旁汽車的燈光將男孩兒疲憊鬆軟的模樣照得清晰,陸琛走過去、單膝觸地的蹲下,因一時感觸,沒有多言,就默默地看著麵前的男生。
看見賀曉遠下巴墊在臂彎的西服上,長睫半闔,露出點想要睡覺的惺忪的模樣,酒意也似乎上來了,麵孔有些微的紅。
人倒是乖的,安安靜靜獨自蜷著,20分鐘前說等他,就真的乖乖在等。
陸琛喊他:“小遠?”
“嗯。”
賀曉遠喉腔裡發出咕噥聲,半闔的睫毛顫了顫,眼睛抬起,平視向眼前的陸琛。
陸琛細細的盯著他:“難受嗎?”
賀曉遠乖乖道:“還好。”
陸琛輕聲:“走吧,我帶你回家。”
“嗯,好。”
賀曉遠始終很乖,問一句答一句,聽說要回家,立刻動了。
陸琛一見他動,便伸手握住男生一邊的胳膊,問:“起得來嗎?”
“嗯。”
賀曉遠又點點頭,不再蜷著身體,想要站起來,但身體不聽使喚沒用上勁,是在陸琛的攙扶下慢慢的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的,一起身就腳步虛軟的踉蹌了下,被陸琛抓住胳膊扶住。
我醉了?
賀曉遠還麵露困惑的在心裡想。
陸琛已經從他手裡接過西服外套,一手抓著他的胳膊,另一手搭著他的肩,將他帶著往不遠處副駕的方向走,走到車旁,拉開車門。
賀曉遠抬腿往車裡坐,發現自己腿軟著用不上力的時候,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有點醉了。
他這時候竟然卡頓了下,扭頭對陸琛道了句:“我要不還是打車回去吧,彆把你車裡吐臟了。”
X7,挺貴的。
陸琛心知賀曉遠這時候是醉的,說彆的他未必聽得進去,於是順著話,沉穩道:“吐臟了就吐臟了,清洗費從你工資裡扣。”
賀曉遠認可:“哦,好。”
從善如流的上了車。
陸琛關上副駕門,繞過車頭坐進車的時候,賀曉遠正伸手在腦袋旁的門側摸著,怎麼也摸不到安全帶。
陸琛拉上門,手裡的西服外套丟去後排,傾身向副駕,胳膊越過賀曉遠臉前,替他摸到了安全帶,拉出來。
賀曉遠摸到安全帶,嘀咕了句“謝謝”,手順著安全帶的帶子就要去摸卡扣,沒摸到卡扣,摸到了陸琛的手,那隻手替他把卡扣扣上,賀曉遠懵懵懂懂,卻覺得自己摸的是卡扣,還做了一個往下按的動作,按的其實也是陸琛的手。
陸琛按好安全帶卡扣,反手握住那隻不老實的在他手背上亂摸的手,剛握住,副駕男生“嗯?”了一聲,似乎很困惑,跟著扭頭看過來。
陸琛抓著那隻因醉酒熏意而有些潮熱的手,回視,聲音溫和:“我等下要開車,你的手你先自己保管,可以嗎?”
可以。
賀曉遠很乖的點點頭。
陸琛把男生的手放回去擱腿上,賀曉遠就乖乖靠坐副駕,手擱腿上。
車子啟動,剛開出去,陸琛順手把車內的冷氣調高了一些,又落下一點車窗,避免賀曉遠會被悶到。
起先一路,副駕的男生安靜,陸琛轉眸瞥了眼,見男生後腦勺側對著他,還以為是睡著了。
過了會兒,男生突然開口,聲音有些飄,也有些木,低聲嘀咕:“吃飯就吃飯,為什麼會有跳舞啊。”
陸琛轉頭,看見賀曉遠靠在座椅裡,長睫闔著,車外落進的光線明明滅滅,看不清男生到底是睜著眼睛,還是閉眼睡著了在說胡話。
說完又安靜了,過了會兒,又開口,繼續嘀咕:“我一開始好怕她們跳著跳著會有彆的什麼互動。”
彆的互動?
陸琛懂了,這是怕自己進了什麼聲色場所。
賀曉遠則說說停停,說完又偏頭不吭聲了。
過了會兒,再次開口,聲音比剛剛還飄:“白酒真難喝。”
再一會兒,賀曉遠:“一點都不好喝。”
又一會兒後,賀曉遠:“還是得喝的。”
陸琛開著車,一直沒吭聲,默默聽賀曉遠碎碎念,直到聽到這句“還是得喝的”,他才緩緩開口:“為什麼覺得還是得喝,不是告訴你了嗎,你可以不用回去。”
賀曉遠扭回頭,偏頭看向主駕。
他可能是在用自己已經醉了的大腦反應陸琛說的這些話,也可能是在努力組織措辭,起先就看著陸琛,不說話。
過了會兒,他道:“因為這是我在做的項目啊,是我的工作。”
陸琛回了下頭,聲音沉穩輕和:“你覺得吃飯喝酒也是工作之一?”
賀曉遠這次沒有停頓,跟著就回道:“維護好跟合作方的關係,是我的工作之一。”
又很透澈的說道:“喝酒吃飯是表現形式,也可以說是方式,或者說是人情往來的一種途徑。”
“吃飯沒錯啊,喝酒也沒什麼,是我不喜歡、不習慣,我也不會、不懂。”
陸琛目視前方的開著車,沒有說話,賀曉遠偏頭靠在座椅裡,也沒有再說話。
沒多久,陸琛按了雙閃,把車停到路邊,轉頭默默地注視副駕——賀曉遠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睡著了,安靜的閉著眼睛。
車內昏暗,附近有來往車輛,光線交織著來回照亮副駕男生沉靜的麵孔。
陸琛看著,覺得那些斑駁的光影與眼前靜默的麵孔都像落在他的眼底心中似的,令他心口漣漪陣陣,酸與軟並發。
他看著賀曉遠的目光越發溫柔……
不久後,賀曉遠在車刹住停穩的瞬間睜開了眼睛。
到了?
他的表情雖懵,目光清明,給人一種他睡了一覺便酒醒的錯覺。
確實也是錯覺,不過是睡了會兒稍微有了些精神罷了,酒精尚留在體內,醉意並未削減。
這是哪兒?
不是寢室樓啊。
賀曉遠自己下車,置身燈光明亮的地庫,反應不過來自己現在在哪兒。
直到被陸琛搭著肩膀走進電梯,他才反應過來這裡是陸琛這兒,不是公司寢室樓。
賀曉遠眨眨眼,看向陸琛,不解陸琛怎麼把自己帶這裡來了。
陸琛怕賀曉遠站不穩,胳膊虛搭在男生身後,解釋:“怕你後麵酒勁兒上來會吐,一個人不安全。”
哦。
賀曉遠醉著,懵懵懂懂。
陸琛這時終於問:“喝了多少?”
賀曉遠像小學生數數字,抬起手,伸出食指和中指,頓了頓,又伸出無名指。
陸琛:“三杯?白的?”
賀曉遠點點頭。
電梯平穩上行,陸琛又問:“不是說拒絕了嗎?沒拒得掉?”
賀曉遠木愣著表情,點了點頭,頓了頓,又搖搖頭。
陸琛看著他:“嗯?”
賀曉遠抬起他小動物般又乖又亮的眸光,一字一頓的解釋:“第一杯,我自己喝的,第三杯,我自己喝的。”